第八十二章 要做长命百岁的坏人
棋令三千2019-05-28 20:204,555

  “你确定?”

  穆以舟皱眉,听见对面的余尧掐着嗓子小声抱怨了一句“不信你不要问我啊”,一抬头对上自己的目光又立马严肃道:“真的不是,我可以拿我的脑袋保证。”

  ……我要你的脑袋有什么用?

  穆以舟冷漠地收回视线,想了两秒,把手里握着的软鞭放在桌子上,问路过的小二要了副笔墨。

  门外又是一道惊雷闪过,狰狞着照亮了客栈门前的路。

  余尧回头看了一眼,配合着这阴暗的雨夜不知想起了什么耸人听闻的故事,抖了一下身子又飞快转了回来。

  说实话之前在小巷里这人暗地里给自己递眼神时,他并没有弄懂对方是什么意思,走出去好远又犹犹豫豫的停下来,猜测那人大概是有什么话想瞒着那两个人单独和自己说。

  余尧停在原地,心中天人交战,最终泄气般一跺脚,想着先前那事总归是自己做的不地道,眼下若是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真的太不是东西了,这才一咬牙又折了回去。

  夏日的雨总是来势汹汹,余尧和穆以舟就近找了一家客栈避雨,亲眼看着他从后腰处抽出来一条软鞭后眼前立马浮现出才见过的持鞭少女,浑身一个激灵,无意识追问:“这不是跟你一起那姑娘的鞭子吗?”

  “嗯。”穆以舟忙着作画,随口应了一声。

  鞭子是他趁郑阮软不备从她身上偷过来的,罗伊大概猜到了,所以方才才没有拆穿他。

  穆以舟放下笔,将画举在半空中吹干,然后转了个方向朝向余尧:“你看看。”

  余尧应声抬头,听见画纸后面没什么感情的声音:“是这个人吗?”

  穆以舟的画技大概算不得好,况且画上那人他也只见过几面,因此画出来的形象与其本人有一定出入,好在余尧对那人实在是印象深刻,仅仅依靠其中一两个相似点便能认出来。

  “就是他!”余尧指着那幅画像差点跳起来:“原来你们认识啊!”

  他嘀嘀咕咕的为自己辩解:“所以也不能全怪我不是?分明就是你们之间早有过节,我不过是凑了那么一点巧……”

  余尧将大拇指指甲扣在尾指指腹上,身体力行的形容出了他口中的“一点”:“而已。”

  穆以舟却没顾得上他这种投巧的行为。

  如果是他的话,一切就好解释了……

  穆以舟垂眼将那幅画撕碎,随手拿了个火折子过来点燃:但同时也难缠多了。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在镇阳宫外遇袭的时候,那群人一开始明明有意识忽略了罗伊,之后为何又对她动手?还有在宫宴上,发了疯的狼狗看似凶险,实则那条路上人来人往,罗伊只要大声呼救就会引来禁军,更别说那狗连狗套都未曾褪下。

  ——大不了被狗爪子挠一下,反正又不会死人。当时罗伊是这么想的。

  穆以舟垂眼,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片阴影——想让她受伤,又不想让她死。

  或者说……想让她生不如死。

  罗伊猛地打了个寒颤,怎么想都想不出来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一个人物,心里还在奇怪就见穆以舟把脚从已经偏凉的水中捞出来,顺手拿她挂在一旁的干布擦了擦脚上的水,然后理直气壮的一转身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罗伊:……

  穆以舟脸不红心不跳的冲她咧咧嘴,笑完了又装出一副正经的模样道:“赫连容。”

  老实说在穆以舟把自己塞进被子里之前罗伊都处于一种很紧张的状态下,然而在听穆以舟拍着身旁的空床位,以风尘女子口吻说出“来呀”这两个字后,便是再沉重的话题气氛也严肃不起来了。

  罗伊朝他翻了个白眼儿,心下却是止不住地一暖。

  她不耐烦的抬腿轻踹了床上的人一脚,示意他往里边挪挪,给自己腾出更大的空间后才分神去想这个“赫连容”究竟是谁。

  “北戎太子?”罗伊诧异的面向穆以舟,眉毛纠结的皱成了一团:“我没有得罪过他吧?”

  受过伤的脚腕血液流通不畅,在暖和的被窝里显得异常的凉,罗伊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的双脚缠上去,用自己的体温捂着那一只温度偏低的脚。

  她在被子里动了动,给自己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确定道:“我连见他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怎么可能有机会得罪他?”

  “况且他这会儿应该在北戎才是?你怕不是认错人了吧?”罗伊质疑。

  她说着话还不肯安生,身子扭来扭去,穆以舟便伸了手揽在她腰间,以防她动作太大翻下床去,说:“柳姻死了。”

  ……

  “怎么会?”

  罗伊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眼睛瞪大了看向穆以舟,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她……怎么死的?”

  “自杀。”穆以舟淡淡道。

  “……为什么?”罗伊好不容易才消化掉这个事实,艰难开口。

  “因为赫连容要娶她。”

  “这是好事啊……为什么……”

  罗伊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耳朵里闪过穆以舟的话后便脱口而出“为什么”三个字,待得大脑后知后觉的将所有的信息都联系起来之后又自动噤了声。

  还能是为什么呢?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罗伊心里突然涌上一阵苦涩,又想起柳姻之前说过的“熬过这半年就好了”,嘴巴仿佛脱离了大脑拥有了自我意识一般问道:“她什么时候自杀的?”

  “我们走后第五个月。”穆以舟道:“赫连容原本的太子妃突然于太子府暴毙,无论是宫里派来的太医还是太子妃娘家请来的神医都查不出具体死因。太子妃此前身体一直很好,其母家不信她会走得如此突然,拦着棺木不许下葬,硬是将棺椁堵在太子府门前半个月,要给自己的女儿讨一个说法。可后来不知从哪里传出了谣言,说太子妃是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走得这么突然,又有说是染了什么疫病的,总之悠悠众口,一时间几乎整个北戎臣民都把太子妃遗体看做不祥之物,要求将其火化,免得人死了还要霍乱人间。”

  罗伊看过去:“然后呢?”

  “太子妃逝世,赫连容自请为其戴孝三年,然而一个已逝的不祥之人哪里值得他们的太子如此情深义重?”

  穆以舟似是发出了一声冷笑:“群臣联名上书,请求为太子另择贤妻。”

  “这个贤妻……就是柳姻?”罗伊觉得奇怪。

  东宫正妃之位空悬,群臣联名上奏请求选妃倒也正常,可怎么选也不该选到柳姻身上去吧?

  “是她,也不是她。”穆以舟话说的模棱两可,见罗伊不满的皱了皱眉才接着解释道:“群臣选出来的未来可居中宫之位的太子妃是大理寺卿的独女,温婉淑德,贤良端庄,只因其母亲是汉人而依着汉人的规矩养在深闺,以致从未有人见过她的容貌。”

  “赫连容杀了她,然后让柳姻顶替了她的身份。”

  穆以舟抓了一把罗伊散在枕头上的长发,在指尖绕了几绕:“那时候柳姻已经在准备回国事宜了,可赫连容把她堵在了房间里,说他们终于可以成亲了。”

  只剩下一个月了……柳姻被这么想:还有一个月,我就可以回家了,我们也再无瓜葛了。

  “柳姻……”

  他一向连名带姓的叫她,哪怕情动也是如此,带着几分诱惑的疏离,像是两人中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那距离不远不近,眼睛看着只有窄窄的一条细缝,真正把脚抬起来时却发现那其实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一不小心就会摔个粉身碎骨。

  柳姻一直觉得那条泾渭分明的界限是源于赫连容的疏离,到此时才发现那线其实是自己亲手画下去的,瞪着面目可憎的一双眼警告自己——越界者,死。

  终于想起了被自己遗漏的后半句话:“我们终于要成亲了。”

  柳姻便在这句话中剧烈一抖,

  她眼眶红的更甚,抬手用手臂圈住那人的脖子。

  偏偏还甘之若饴。

  明明再熬过一个月就可以逃离这场用真心编织而成的虚幻梦境,她却非要义无反顾的投身炼狱。

  烈火灼身痛不痛啊?剥皮抽筋痛不痛啊?万鬼分魂痛不痛啊?

  赫连容只用了一句话便哄着她心甘情愿把这些痛都囫囵咽了下去。

  可为什么呢?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

  赫连容眼睛都红了,手背上还留着先前砸门时留下的伤痕,却生生压低了声音怕吓着对面的人,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

  “你别过来!”柳姻喝他,说话间手臂微微一动颈间便添了一道血丝。

  赫连容连忙后退:“好,好,我不过去……那你能先把刀放下来吗?”

  柳姻歪着头看他,视线落在他蹭破了皮的手背上便很难再移开,半晌,压低声音问了一句:“疼吗?”

  “疼,”赫连容哄她:“所以你过来啊,我等着你给我上药呢?”

  他吞了口唾沫,艰难在脸上挂上一副笑脸,哄着她把刀放下,柳姻却站在原地一直摇头,动作轻轻缓缓的,带着满满的绝望。

  赫连容快要崩溃了,眼底一片狠厉,连说话的语气都忍不住重了起来:“你一定要这么踩我的逆鳞吗柳姻?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恨不得亲手掐死你?”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冷笑:“想死是吗?嫁给我就这么让你活不下去是吗?好啊!”

  他一步一步上前,逼得柳姻只能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被赫连容堵在墙角,然后发了狠的夺下她手中的长刀扔到地上,在“哐当”声中狠狠的垂头吻上那片红唇:“你就是死,今天也要和我拜过父母天地,然后以太子妃的尊称葬入我赫连家的祖坟!”

 

  “不要总是试探我……”他说:“你知道的,我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

  这很好啊……柳姻歪着头看他,像从前一样伸手摸了摸他鬓角的头发,于是处在发狂边缘的赫连容就像从前一样轻易被她安抚,收敛了獠牙露出软软的肚皮。

  “不要做好人,好人不长命的。”她把头倚在赫连容肩上,说话前先吞了口从喉咙里涌上来的血:“你要长命百岁的活着,才能记得我是如何骗了你的。”

  “什么意思?”

  赫连容有些疑惑,说话间却感觉到怀中人身子在剧烈的颤抖,颈侧也染上了黏腻温热的液体。他探手去摸,意外的摸到了满手的血。

  “柳姻!”好不容易被安抚的赫连容再一次站在了崩溃边缘,叫出来那一声名字都觉得喉中多了浓浓的血腥味,想要松开柳姻却被她死死的抱住:“我骗你的。”

  她说:“我是黎国派来的细作,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是在骗你。”

  “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偏偏是我呢?为什么偏偏是我要不得善终呢?”她笑着笑着落下泪来,眼泪还没滑到嘴边又被呕出的一大口血淹没,失了全身的力气,几乎要站不住。

  然后被赫连容就势搂在怀里。

  柳姻抬手试图用指尖去描摹爱人的脸,举到一半又怯怯的收回来,像是害怕面前的人会打开她的手,于是自己率先退缩:“家国和爱情,怎么偏偏到我这里就不能两全呢?”

  她浑身都在抖,连声音都在抖:“我不能背叛我的家国,就只能背叛我的爱情,可我舍不得你,赫连容……”

  她声音抖的更厉害了,垂下来的手狠狠的抓紧男人的衣裳,哭腔里带着厚重的绝望:“我舍不得你。”

  “你说我今天就算死也要跟你拜堂成亲了再死,我很开心,又说我死了之后姓名要入你赫连家族谱……可是……你连我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一生中从未这样哭过,几度喘不上气,揪着赫连容的衣裳拼尽了最后一口气想要告诉她自己真正的名字:“我叫……”

  “太子?太子!”

  赫连容猛地从梦魇中惊醒过来,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有所平缓,抬眼去看说话那人。

  那人被吓了一跳,只觉得背后的衣裳都要被冷汗给浸透了,连忙把头垂了下来:“我们安插在皇宫里的探子今日传消息,说是找到您要找的人了。”

  “在哪儿?”

  赫连容捏了捏眉心。

  那人便凑上前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勤英寨?”赫连容挑眉重复,半晌又是一挥手:“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那人弓着背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他走后房间重新归于一片寂静,赫连容还没彻底从梦中清醒过来,倚在一旁的桌子上怔了好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苦笑。

  连在梦里,他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继续阅读:第八十三章 她笑,显出不可一世的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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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心机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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