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冬天里的一抹绿
棋令三千2019-05-28 20:204,329

  新年伊始休朝三日。

  全国各地都弥漫着过年的喜庆,唯有御书房隔三差五就能听见一声叹息。

  陈谨言翻着手边的请安折,一边在心里吐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人的折子还是一点新意都没有,一边随意在空白处写上“阅”。

  这边他忙的手都酸了,那边穆以舟却快快乐乐的窝在椅子里看书,偶尔对上陈谨言疑惑中掺杂着愤懑的眼神还能笑呵呵的请个安:“皇上万安。”

  陈谨言:……

  对比太过惨烈,皇上表示自己这个年过的一点都不开心。

  想了想,他把手边的成堆的奏折都推到了一旁,语气中不无好奇的问道:“你心情很好?”

  穆以舟用实际行动代替了回答。

  “那你有什么好事,说出来朕同你一道开心开心。”

  陈谨言试图空手套狗粮,没成想穆以舟并不上钩,神神秘秘的对着陈谨言笑完之后便自顾自的收回了视线,明目张胆的忽略他旁边这位一国之君。

  陈谨言气得牙痒痒的,嘴一撇心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多半还是跟他那个便宜侄女有关系。

  穆以舟又是神秘一笑。

  因为昨夜没能陪着一起守夜的缘故,陈礼祎从起床起浑身就裹着一层失落,连叫他吃饭都无精打采的,脸倒是一直在碗里埋着,就是半天不见咽下去一口。

  罗伊失笑,拿筷子轻轻在他手背上敲了一下,明知故问道:“想什么呢?”

  陈礼祎委委屈屈地抬头看她一眼,复又把头重新埋回去:“我头一次跟人一起守夜……”

  拖长的尾音部分,含着他无限的委屈和懊悔。

  “那有什么?”罗伊顺手夹了块儿鱼肉放进他碗里:“错过了今年,明年我们还可以一起守夜啊。”

  她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陈礼祎愣了愣,从碗里抬起头来,可惜还没等他开口就被宫外传报的宫人抢了先。

  闻世栎的请罪贴按照正规的宫门礼仪递上来的,经过重重关卡百人检查,送到罗伊手上时已经不知经过多少个人的手了。

  罗伊宫里大部分来自闻世栎亲笔所写的信件都是由徐长安通过不那么正规的渠道送过来的,因而乍一收到这么正经的请罪帖时,罗伊还有些不适应,捏在手心里时甚至在想递信的人估摸是昨夜吃多了年夜饭,把脑子给吃坏了。

  罗伊大概瞄了两眼便把这东西扔给了青萝。

  闻世栎这请罪折写的忒没诚意,甚至不如他在西境时写的随笔来的走心,通篇尽是“惊扰娘娘圣驾臣惶恐”之类的废话,罗伊只看了一眼就失了兴趣,把帖子往青萝怀里一扔便作罢,然后哄着陈礼祎又多吃了两口鱼肉。

  “听说鱼肉吃多了聪明……”罗伊念叨着,特意剔了刺才夹到他碗里。

  不过虽然对那封请罪帖没什么兴致,晚间时罗伊还是特意多留了个心眼,琢磨着以往徐长安送信的时辰把屋里的烛火点的更旺了些。

  下了整日的雪刚停,闻世栎一届武夫自然不怕冻,就是可怜了罗伊被他带进来的寒气冷得吸了吸鼻涕,然后把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夜里的凉风肆无忌惮的顺着大开的窗口往室内吹,使得罗伊刚点上的蜡烛无端生出一股危机感来,然而宫妃与大臣夜会本就是不合礼制的,再把门窗锁严就更加说不清了,因而两人谁都没有提起关窗的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烛光几度剧烈摇晃最终却全都神奇的撑了下来。

  闻世栎称呼她一向是“娘娘”,连在信里都未曾改口,行为举止更是恪守双方的身份地位,半点不敢逾越。乍一看对她甚至有些冷淡,实则是克制到了骨髓里的礼节。

  罗伊向来拿他没办法。

  闻世栎这个人吧,软硬不吃。罗伊放软了姿态不见他往前进一步,得她冷眼相对又学不会见好就收……他就像一棵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树,无欲亦无求。

  罗伊摸不透他的想法,纠结两日后便算了,权当他是什么神仙转世,人间走一遭只为渡人不渡己。

  她裹紧被子给对方添了杯茶,破天荒的同他寒暄了两句。

  边关地区远离皇城,其风土人情较之黎城新奇是新奇,却也没什么值得提及的,更何况他除了军营鲜少有久呆的地点,往日里来往的也都是军队里那些糙汉子们,好不容易碰上点什么稀奇事物也全写进信里了,这会儿却是真的无话可说。

  但也不觉得尴尬,仿佛他今夜来就是为了讨她两杯热茶喝。

  窗外的树枝被沉甸甸的积雪压得弯腰,罗伊捧着茶杯开口:“我昨天好像听你提了一嘴,你那狗……叫压城?”

  “嗯。”

  罗伊眉梢含着笑:“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粗人,没成想起的名字还挺好听。黑云压城城欲摧……是出自这首诗吧?”

  闻世栎抬眸看了她一眼:“娘娘好文采。”

  “那为什么不叫摧城呢?”罗伊眨巴着眼好奇:“我觉得摧城比压城更有气势些,叫出来也更容易震慑敌军。”

  闻世栎又看她一眼,一边嘴角悄悄勾了起来:“因为它黑。”

  “嗯?”罗伊不解,却见闻世栎迅速收了话音转移话题:“娘娘昨日见到压城之前,可曾见过什么人?或者经历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说不同寻常倒也称不上,”罗伊说话间把滑下去的被子往上提了提:“有一个小太监往我身上洒了半杯酒。”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事后想想那人出错的时机以及刻意避开自己的脸实在是太凑巧了些,就像是事先算计好了似的。

  这世上与她树敌的人不多,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宫里那个瑛嫔。然而瑛嫔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个没脑子的,短时间内断然想不出这么个借刀杀人的法子,罗伊猜测那人应该是钻了陈谨言宴请百官的空子,趁机混进宫的。

  即是宫外人,一看没有得手肯定早就溜出去了,到了这会儿更是难寻,罗伊懒得在这些琐事上烦心,才没有说出来,但既然闻世栎问了,她也没道理藏着掖着。

  余光瞥见下午时剩下的半盘点心,罗伊顺手捏了一块儿递给他:“尝尝吗?这是太子最喜欢的口味。”

  ……

  “尝尝吗?这是朕最喜欢的口味。”

  “……皇上自重。”

  穆以舟咬牙切齿的回道,脸都黑了。

  陈谨言便放肆的歪在一旁的软塌上大笑,把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的身份地位都笑到了地上。

  ——那日他实在是看不过穆以舟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恨恨的甩了折子便要出这御书房,说是许久未见仪妃,恰好趁着今日普天同庆的日子去宣宜殿走一走,谁想刚走出御书房就被瑛嫔底下的宫女拦住了去路。

  按礼皇帝今日该是陪着皇后才是,然而皇后的性子后宫皆知,既不屑于争宠,这礼自然也就没人在意。瑛嫔差了宫里的下人守在这御书房门口,就等着陈谨言想寻个乐子时能第一时间把人拉到自己宫里去。

  陈谨言近日去宣宜殿的次数是少了许多,然而宫里一旦有什么好东西,继皇后之后,总是先送去宣宜殿给仪妃过目的,所以瑛嫔一直明里暗里的防着罗伊,生怕她肚子里什么时候再揣个娃出来。

  上次是她运气不好才没能保住那个孩子,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瑛嫔涂成红色的指甲看在陈谨言眼里总生出几分诡异,他笑了笑,不动声色得坐的离她远了点。

  他心里其实也烦这人,却不能光明正大的躲开。

  唉……陈谨言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都是为生活所迫罢了。

  于是好不容易从瑛嫔那里脱身后,生怕自己又被哪个宫的妃子缠上的陈谨言索性大手一挥屏退了身后跟着的下人,只留了穆以舟随行伺候。

  “朕随便走走,你们不必跟着。”

  不过说是“随便走走”,陈谨言未免也随便的过了头,放着好好的正门不走,非要学民间那些个浪荡公子爬窗户……

  “不是我要爬的!”陈谨言对于面前睁眼说瞎话的穆以舟表示震惊:“分明是你对于爬女儿家窗户有什么特殊情结,非要拉着朕同你一道做这等子下流事才对。”

  穆以舟张了张嘴,脑子里闪过当日的前因后果,憋屈的保持了沉默。

  说起来他好不容易干一次这种梁上君子的勾当,却什么都没看到……陈谨言挑眉对着穆以舟露出一个更加放肆的笑:“真是太可惜了。”

  穆以舟:“……”

  陈谨言得寸进尺,盯着站在窗边的穆以舟内涵道:“朕这猛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春天到了呢。”

  ……呵!

  穆以舟勉强勾了勾唇角算是对他这一句玩笑的回应。

  然而陈谨言说的也不错,他们确实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听见了而已。

  “尝尝吗?这是太子最喜欢的口味。”

  ——这是罗伊。

  “唔……甜的有些腻了。”

  ——这是闻世栎。

  “有吗?”说话的人似是对他的话感到不满,垂眼小声嘀咕了一声反问。

  再然后是一阵沉默,穆以舟估计罗伊是在以身试甜,因为没一会儿屋内便又响起了她含糊不清的声音:“还好吧……我下午吃的另一样点心可比这个甜多了……”

  她嘴里的食物还没完全咽下,话音里便掺杂了几声咳嗽,想必是噎着了。

  闻世栎倒了杯茶递过去,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替她顺气的念头:“娘娘还是吃完再说话吧。”

  罗伊方才咳嗽时肩上的被子就滑落了大半,眼下再一伸手去接茶杯,整条被子便滑至了腰间。罗伊也不在意,猛灌了两杯茶压下堵在喉咙里的点心后便自然而然的扯着被子往上拉了拉,动作中无端透露出一股猥琐来。

  闻世栎:“……”

  虽然这么想不合适,闻世栎却还是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惹来罗伊不解的目光后又咳了两声强行收回了唇边的笑,做出一副正经的模样来:“娘娘嗜甜?”

  “也不算……”罗伊说着往嘴里又塞了一块儿点心:“就是我宫里的厨子做的点心大多是甜的,吃习惯了而已。”

  闻世栎闻言皱了皱眉,无意识劝道:“娘娘下次还是少吃些甜的为好,臣看娘娘比之臣出宫之前……”

  “圆润了不少。”

  闻世栎顿了顿,再开口时坚定道。

  罗伊正要往嘴里塞点心的手倏然停在半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其实她哪里会胖——本来就称不上圆润的身子在上次受伤过后更加显得单薄,且大概是毒素伤到了根本,回宫后罗伊吃了大半个月的补品都没能让自己掉的那些肉长回来,连陈礼祎都会不时对着她叹气,老成的皱着眉头问“你是不是又瘦了”。

  闻世栎只是觉得她吃太多甜的对身体不好,又碍于性格原因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这才故意寻了个借口罢了。

  这些弯绕不难弄懂,罗伊抖搂着被子一边想这人真是个木头,连话都不会说一边按照原定路线让手中的点心去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再然后两人又说了些什么陈谨言就不知道了,因为翠绿的穆大人终于听不下去了,足尖在某根树枝上一点离开了宣宜殿。

  他走了陈谨言自然也没了再继续待下去的理由,只好挂着一脸欠揍的笑追了上去。

  陈谨言觉得这就叫风水轮流转,明明前一秒穆以舟还在快快乐乐地看他的笑话,谁想下一秒就在阴沟里翻了船。

  深觉这就是报应的某人恨不得把这事裱起来挂在墙上好一天三次的嘲笑穆以舟,然而碍于种种因素只好暂时将前半部分的计划搁置了下来,转而一心一意地实施后半部分。于是这一笑,就从年初一笑到了元宵。

  陈谨言捧了一碗汤圆,对着穆以舟眨了眨眼:“尝尝吗?这是朕最爱的口味。”

  穆以舟这段时间早已练出了一身铜皮铁骨,脸色丝毫不变的摇了摇头:“臣怕您趁机下毒谋害我。”

  陈谨言:……看来得去宣宜殿找个新把柄了。

  盯着碗里的汤圆,他甚是可惜的叹了口气。

继续阅读:第六十七章 大型修罗场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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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心机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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