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汤元后罗伊和陈礼祎慢悠悠的往自己房间走。
林庭还没回来,距离晚饭估计还有一段时间,所以罗伊决定趁着这一段来之不易的空闲时间检查陈礼祎的功课完成情况。
陈礼祎:“……”
他不敢置信的盯着罗伊,放大的瞳孔里清晰的写着“你是魔鬼吗”几个大字。
罗伊毫无心理负担的点头承认,同时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拍手,看向陈礼祎的眼睛里都仿佛冒着绿光:“刚好我们现在住进林庭家里了,我之前跟你说过吧?林庭可是这次科举考试的状元,回头等我把他看的书都翻出来,你也得一本不落的看完!”
……
陈礼祎突然觉得住在丞相府也挺好的。
但他这点抱怨还没来得及表现在脸上,想一出是一出的罗伊已经拽着他换了方向:“刚好趁这段时间去书房给你挑几本书回来看吧!”
罗伊兴致勃勃的提议,可惜她今天第一次踏入林府,对于府内路线并不清楚,只得随手拉住了一个路过的丫鬟,问她:“林庭的书房在哪儿?”
那丫鬟虽然不认得罗伊,但方才见过他是汤公子领进来的,于是恭恭敬敬的一屈膝道:“回姑娘,在……”
“你是谁?怎么会在林庭家里?”
话没说完又被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打断,罗伊应声回头,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
那丫鬟也顺着人声转头过去,一瞬间转换的表情看得罗伊叹为观止:“齐小姐,我们家大人还没回来,您……”
被称为“齐小姐”的女子又是恶狠狠的一眼瞪过去,逼得那小丫鬟无可奈何噤声,然后又微微抬起下巴,倨傲的看着罗伊:“你是谁?”
罗伊右眼小幅度的挤了一刹,依稀记起汤元从前跟她提过一嘴,说林庭惹上了一桩烂桃花,好像是什么巡抚家的闺女。
距离她听说这事粗略数数也有半年多了,这期间一直未听汤元提起过这位小姐,估摸是林庭没看上,所以这烂桃花也就无疾而终了。
谁想她只猜中了过程,却没猜中结尾——林庭对这位齐小姐确实无意,但这齐家丫头是出了名的倔,连带着她那朵桃花都历经风吹雨打而自岿然不动的立在枝头。
罗伊不大想跟这位齐小姐有太多的牵扯,一来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二来……
这人说话委实不太好听。
而这些话轻飘飘的落进陈礼祎耳朵里,听的人不由自主皱眉。
齐见薇见对面的人久久不回话,脑中立马就联想到了林府那间一直无人居住却明显是女儿家装置的房间,眉头一皱,说话的语气便更加不客气:“那个屋子是给你留的?”
“齐小姐,我们家大人就快回来了,要不我领您去前厅坐坐?”
一旁站着的丫鬟察觉到事情发展不大对劲儿,赶在罗伊回答之前急慌慌的开口,齐见薇却皱了皱眉,见那丫鬟的态度自个儿心里先有了答案,顿时一阵恼怒,瞪着罗伊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她生吞下肚。
“你跟林庭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在自己家里给你留房间?”
罗伊实在是懒得跟她多费口舌,拉着陈礼祎往后退了一步跟这位得理不饶人的齐小姐拉开距离之后道:“林庭是我哥哥。”
本以为这话已经说的够清楚的了,罗伊转身就要往外走,结果人才刚转身齐见薇就眼疾手快的朝他俩伸出了手:“话还没说清楚呢还想走?”
陈礼祎落后了罗伊半步,因此齐见薇这一伸手好巧不巧的正搭上陈礼祎的手腕,紧接着一句话没说完,原本握在自己手心里的手腕突然向下翻转。
齐见薇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就觉手腕处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整只右手以一种诡异的弧度翻转,疼的她眼眶里一下就蓄满了泪。
“放……放开我!”
齐见薇疼的话都说不利落了,罗伊连忙在一旁制止:“陈……松开!”
被喝止的人看了罗伊一眼,委委屈屈的松开了手。
齐见薇少有入宫的机会,因此不识得罗伊和陈礼祎的身份,又因为被家里宠惯了,右手甫一得到自由便扬起左手朝着陈礼祎挥过去,罗伊心里一紧,一手猛地用力把陈礼祎扯到了自己身后。
那一巴掌原本是冲着陈礼祎的脸去的,罗伊比他要高一些,于是这巴掌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阿姊!”陈礼祎猛地冲上前,像只发怒的小兽一般恶狠狠的盯着齐见薇,直看得她腿软,控制不住的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看我做什么?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敢跟我过不去,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呵!”陈礼祎冷笑,眼尾微微下垂,嘴角却蓦的上扬,露出一颗尖利的犬齿,可惜话没出口又被罗伊强行扯到了身后。
齐见薇那一下打的完全没吝惜力气,罗伊捂着脖子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不等彻底缓过来又胆战心惊的连忙把陈礼祎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他们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
罗伊平白挨了一巴掌,心情也称不上太好,冷眼睨了齐见薇一眼后便一言不发的牵着陈礼祎离开,然而那打人的小姐实在是不长脑子,见罗伊转身就走还觉得自己受了好大一通侮辱,脚步一抬又要跟上来,被面前的少年冷冷的瞪了一眼。
那少年年纪不大,可他这么面无表情的看过来的时候眼睛里像住着一条淬了毒的蛇似的,“嘶嘶”的吐着蛇信。
齐见薇背后生寒,本能的停下了脚步。
那少年却没有就此放过她,于是齐见薇看见对方突然冲她咧开嘴笑了一瞬,然后无声的冲她做口型——“再见”。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而已,齐见薇却在一瞬间感受到而来危险。
她两腿几乎是控制不住的一软,一旁的丫鬟极具眼色的上前扶住她,又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我们家大人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您先去前厅坐坐?”
齐见薇:“……啊,好……”
跟着那丫鬟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又猛地停下来,强撑着镇定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林庭……”
“也行,那我送您出门。”
丫鬟并未对她突然改变的心意表示疑惑,只是淡淡的一笑,体贴的将她送出了门。
林庭回来时已经过了戌时,罗伊他们早就用过晚饭回屋了,只留下一两个家仆还在尽职尽责的等着他。
林庭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早点去休息不用管自己,临走前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叫住其中一个人:“今天府上可有什么人来过?”
他本意是想问问穆以舟那个混蛋有没有一道跟着罗伊摸过来,却没想从下人口中听到了一个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名字:“齐小姐?”
“是。”那人应声,声音里又染上几分惭愧:“我们实在是拦不住……”
齐见薇经常往他这儿跑,她是巡抚家的女儿,林庭手下那些人不敢拦,生怕磕着碰着了给自家大人惹麻烦,林庭也拿她没办法,被烦的不行偏还得忍着,久而久之也就懒得再管了,招呼底下的人随便拦一下意思意思就行。
是放任她自生自灭了。
林庭已经习惯了从家仆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不想那人说完之后犹豫了好一会儿,嘴巴张张合合一副藏了话但又不知道该不该讲的模样。
林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还有事儿?”
“……”那下人咬了咬牙,眼一闭心一横道:“听说齐小姐今日打了罗姑娘一巴掌!”
“什么!”林庭顿时停了手上的动作,说话时声音都拔高了许多。
那下人战战兢兢的回话:“听说是知道了您那间空房是给罗姑娘留的,所以气不过去找她理论……哦!”
说着说着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那下人把脖子往里缩了缩,道:“听说本来是要打罗姑娘她弟弟的,只不过罗姑娘替他挡了,这才挨了一巴掌。”
林庭:“……”
这齐见薇果然是被宠坏了,连对方的身份都不知道就敢不分青红皂白的上前去打人。
这下林庭也顾不上其他了,把原本放在一旁的外衣重新捞起来穿在身上,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这儿没有需要你的了,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罗伊。”
“是!”
罗伊果然还没睡,凑在烛光下不知在看什么书,见着他来了连忙手忙脚乱的把书藏在身后。
林庭扫一眼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书,但也懒得理她,只警告性的看她一眼后便开门见山道:“齐见薇打你了?”
罗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齐见薇是谁,当即便摇了摇头笑道:“没事儿,意外,你不用放在心上。”
说完还悄摸抬眼看了眼林庭的脸色。
两人上一次见面时林庭还惦记着怎么把她的腿打折呢!虽说中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自己也完全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但罗伊还是很担心自己的腿。
林庭白她一眼,借着屋内跳跃的烛火看清了她脖子上通红的一片,眉头不自觉又皱了起来:“抹药了吗?”
“抹了抹了。”罗伊狗腿道,见他不信还自个儿伸出一根手指在那处戳了戳:“说到底也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能有多大力气?早就没事儿了。”
她“嘿嘿”一笑,确定自己藏起来的画本不会被发现后殷勤的给林庭倒了杯茶:“你就是来问我这个的?”
“……”
其实还想再问问许恒的事的……林庭顿了顿,觉得时机似乎不大合适,又想起自己白天时说话的语气有些强硬,于是干咳了一声,同时放软了语气道:“嗯,没事儿早点休息吧。”
罗伊十万分乖巧的点头,半晌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等一下!”
林庭回头。
“你……回头提醒一下齐小姐,让她这段日子小心点。”
“什么意思?”这话莫名其妙,林庭立时就皱起了眉。
罗伊垂下脑袋,脚尖时有时无的踢着桌腿:“没什么……就是城里最近不太平,齐小姐的性子又极易与人发生冲突……”
她支支吾吾的说道,心里也清楚自己这番解释并没有什么可信度,因而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勉强能被自己听清。
林庭眉头皱的更深了些:“你是说太子……”
“不是!”对面的人急忙抬头打断他的话,林庭眉头皱的更深了些,见罗伊说完这两个字后甚至有些手忙脚乱的开口:“我就是随口一提,没有别的意思。”
……
“知道了,我会找人提醒她的。”良久,林庭才嗓音淡淡的接话。
罗伊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想了想,又具体道:“尤其要小心她旁边出现的脸上有烧伤的人。”
她伸手在自己脸上描画出具体的伤疤范围:“别让这种人靠近她。”
“嗯。”林庭又看她一眼,表面上波澜不惊的替她关上了门:“晚安。”
“嗯。”
罗伊一直看着他投在窗纸上的影子彻底消失紧绷的精神才松懈下来,浑身脱力一般软绵绵的坐在椅子上。
床边燃烧的烛火借着从窗缝里渗进来的风左右摇晃,罗伊抬眼打量了一会儿,正要起身去把窗户关严就见原本只有一条细缝的窗户被人从外完全推开,然后从上方垂下来一张倒着的脸。罗伊被吓了一跳,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才扶着桌子的一角站稳。
栗项脚不知道勾着什么东西,整个人像蝙蝠一样倒挂着,见屋内的人一脸惊恐的倒退两步才在脸上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两手抓着窗框脑袋往里一探,身体就像鱼一样滑了进来。
落地的时候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神情莫名的看了罗伊一眼,自顾自的走近桌边端起林庭没顾得上喝的茶水,一仰头灌了整杯下肚,随即随手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扔。
杯身倾斜倒在桌面上,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栗项一边看一边不怀好意道:“我刚刚可听见而来,你让那个人……”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刚刚离开的林庭:“让他防着我。”
罗伊没理他,只是伸手把杯子摆正,暗暗在心里后悔自己刚才怎么没在这杯水里下毒!
她谨慎的拉开两人的距离,同时不动声色的往房门那儿挪了挪,方便自己随时能跑:“你听错了。”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罗伊所有得以依仗的靠山都不在,可不得认怂!
她像误入狼群的羊羔一样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转移话题:“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丞相派来保护太子殿下安危的,自然是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栗项对罗伊的紧张视而不见,甚至颇为自得的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当自己家似的。
“我知道。”罗伊眼睛里浮现出一丝不耐烦:“我是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你怕什么?”
栗项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暗哑的笑,说:“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且不说屋里那个小鬼不会同意,就是丞相现在也得护着你。”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好奇,身子往前倾,抬眼盯着罗伊道:“我倒是挺好奇的,你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让丞相不得不保你?”
“……”
这种时候打死都不能说那东西其实压根就不在她手上。
罗伊稍微站直了些,表现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反正是你想不到的东西。”
说话的间隙罗伊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挪到了房间门口,手上一用力房门便被她拉开,然后挑眉做出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送客”的动作:“没事儿我要睡了。”
栗项勾唇一笑。
这本来是个很潇洒的动作,然而再潇洒的表情配上他那张脸都只剩了狰狞,罗伊左眼皮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原本离她五米远的人突然就挪到了她跟前,紧接着头皮一痛,一只手本能的捂住上了头顶。
栗项手里拿着她几根发丝放在鼻尖,看的罗伊一阵反胃。
好在对方并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只是在罗伊倏然紧张起来的眼神中挑衅的一笑,把手上的几根发丝随手扬在空中,道:“我就是想来跟你打个赌。”
他弯腰凑近罗伊,后者反应飞快的把身子往后仰重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猜……”栗项恶意满满的笑:“那个小丫头片子身边的人能不能拦得住我?”
“……”
说完也不等罗伊回话,大摇大摆的走到窗边,用和来时一模一样的姿势跳出了房间。
萧瑟的寒风顺着门窗一齐张牙舞爪的冲进来,罗伊打了个寒颤,手上无意识拢紧了自己的衣裳,同时再一次在心里后悔——早知道就在那杯茶里下毒了!
或者当初就该让穆以舟揍的更狠一点才对!
罗伊脚步重重的踩在地上,关了门又任劳任怨的去关窗,顺便在心里异想天开:“改天让林庭在我的窗台上安上一排钉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