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棋令三千2019-05-28 20:195,817

  罗伊离开勤英寨的第二天,汤元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来人他并不熟悉,只在吃饭的时候见过两次,因此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两眼,礼貌而又生疏的问了一句“有何贵干”。

  葛芸娘冲他弯了弯眼睛。

  “公子是在等罗姑娘吗?”

  汤元:“……”

  问话的人毫不介意对面突然警觉起来的目光,屈膝对着汤元又是一福礼:“罗姑娘现在在丞相府,汤公子不必担心。”

  凉风阴恻恻的吹着,汤元抬眼打量了一番对面的葛芸娘,眼波流转间迅速把最近发生的事都串联了起来,然后勾唇一笑,冷声道:“许丞相好计策。”

  葛芸娘后退一步,对着汤元又是歉意的一点头,接着道:“汤公子离家已久,想必家里人一定十分担心……算起来芸娘也在此地叨扰多日,正准备向郑老前辈辞行,汤公子若是不介意,或许咱们可以在路上做个伴?”

  她客客气气的笑道,抛却了平日里的伪装,露出真实面目。

  汤元垂头看了眼自己的指尖忽略她话里的威胁,冷冷的扫她一眼便抬手关门:“可能要令姑娘失望了……”

  他看也不看的把葛芸娘锁在门外:“我与你怕是并不顺路。”

  但这勤英寨也确实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汤元想了想,决定用过午饭便去找郑尧辞行,谁想一脚刚踏出房门便迎来了今日的第二个客人——余尧。

  余尧面色不知为何有些难看,远远的看见他便急急的往前走了两步,连个招呼都顾不得打的问道:“罗伊在吗?”

  汤元对余尧和郑阮软的事也算略知一二,知道他这句话问的是罗伊实际上真正的主人公却是郑阮软,于是冲他笑了笑,道:“罗伊不在,不过我知道郑姑娘在哪儿……”

  顿了顿,看见面前男人倏然发亮的眼睛,真诚的提议:“你要跟我一起去找她吗?”

  余尧迅速点了点头。

  汤元没想到那么巧的罗伊和郑阮软就在权贵楼,只是顺路将余尧一起带了过来,想着回头可以让林庭带他去见一见郑阮软,谁料……

  易千南黑着一张脸看他,语气硬邦邦的令人哭笑不得:“他是谁?”

  余尧则撇着嘴站在他身后,听见这句话后不知为何上翘的眼尾突然发红,看的易千南又是一阵火大,两根眉毛紧紧的聚在了一起,脖子上隐隐还能看出几根鼓起的青筋。

  郑阮软反应慢了半拍还没回过神来,罗伊则舒舒服服的翘起了二郎腿,眼睛里清晰的写着对自己手边居然没有零嘴的可惜。

  于是尚没想到该从哪里解释起的汤元首先瞪了罗伊一眼,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一样,回头对恰好路过的小厮道:“回头找她把账结了……”

  她说:“我们家小本生意,怕是供不起她这么长时间的白吃白喝。”

  无辜被牵扯进来的罗伊:“……”

  她顿了顿,嘴里的茶含了半晌硬是没咽的下去,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脸坦然的汤元,然后正对上他投来的视线。

  识时务者为俊杰,口中的茶水飞快顺着喉道滚进胃里,罗伊一把抓过还没回神的郑阮软往余尧身边推,一边推一边道:“呀!这不是你未婚夫嘛!你还愣着干嘛?快过去啊!”

  尤其在“未婚夫”三个字上加了重音,音落又眨巴着眼睛看向汤元。

  郑阮软被这三个字刺激的回过神来,看着同样被刺激的不轻的余尧,难得放软了声音:“你怎么来了?跟我爹说过了吗?”

  余尧点点头,试探性的拉过郑阮软的手放在掌心捏了捏。

  易千南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汤元也挑了挑眉,一脸耐人寻味的看了罗伊一眼,对着方才那小厮改口道:“方才没认出来,这其实是你们老板的亲妹子来着……行了没你事了,先下去吧!”

  “……哦。”能在权贵楼干活的人嘴都严实,那小厮自然也不例外,听见这前后矛盾的两句话也没反驳什么,只是按捺不住好奇的多看了罗伊一眼,这才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顺手还帮他们带上了门。

  于是眨眼之间,方才还预备抖着腿看戏的罗伊就成了在场唯一的孤家寡人。

  人生啊……她憋屈的端着茶杯感叹:总是这么变幻无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罗伊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郑阮软跟余尧解释自己为何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听到她说“还不是罗伊那个天杀的,大半夜的把我从床上挖了起来”时浑身一抖,颇为心虚的转向了一旁的汤元和易千南。

  那边汤元正说到说好的两日就回为什么却拖了这么久:“我正打算走时却看见街上一个人影同罗伊十分相像……”

  易千南飞快回头瞪了罗伊一眼。

  罗伊:“……”

  行吧!她想,我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地方根本就不欢迎我。

  她愤愤不平的又喝了口茶,把茶杯磕在桌面上时想谁还没有个对象了!

  只是她的对象现在离她有点远就是了。

  罗伊把两只胳膊搭在桌面上,又将下巴埋在其中,瘪着嘴在心里猜测那人现在在干什么。

  然后那个正被她念叨着的男人突然打了个喷嚏。

  陈谨言从自北戎传来的信件中抬头看了他一眼,顺口问道:“着凉了?”

  “……可能吧。”穆以舟揉了揉鼻子,觉得自己喉咙处隐隐有些发痒,于是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等到喉间那股痒意稍微平复下去之后才接着道:“大约是因为昨天夜里吹风了……”

  说话间他又打了个喷嚏,眼眶里逐渐泛起了一股雾气。

  信是刘良云传来的,穆以舟大致扫了一眼,说北戎军中近日有异动,朝廷也在积极筹备粮草车马等事宜,恐怕是想向黎国宣战。

  对于这个结果穆以舟并不觉得十分意外——陈隆安已逝的消息北戎那边瞒不了多久,与其等到这消息搞得天下人尽皆知,手中的底牌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不如趁着这死人还有些余热,趁机诈他们一把!更何况……

  还有赫连容这个太子在其中推波助澜。

  穆以舟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觉得自己眼睛有些发酸,上下眼皮像是打架似的彼此毫不退让,却还是强行拿手撑起自己的眼皮,又捏了捏太阳穴道:“刘良云是文官,能得到的消息有限,我们只能大概知道北戎那边预备何时进攻,然后提前做好防御措施,至于这个仗如何才能打赢,还得我们自己想办法。”

  他顺手翻了下手边的边防图:“西辽刚在归德将军手下吃了一个暗亏,北戎一旦有所异动西辽势必也不会袖手旁观,最少也得在旁添把火……”

  “西辽倒是不难对付……”陈谨言接着他的话往后道:“闻世栎手下的人刚刚经历过一场大胜,军中士气正是高涨,由他来克制西辽再合适不过,难得是北戎兵强,人数又远在我们之上,而今朝中武将又大多年事已高,恐难担任主将之职……”

  他顿了两秒略作沉吟,见一旁的穆以舟脸上并无急色,不由得挑了挑眉:“你有好的人选?”

  “郑尧。”

  穆以舟也不卖关子,陈谨言话音刚落便从口中吐出了这么一个名字。

  他食指倒扣在桌面上敲了敲,说:“我在勤英寨待的时间不短,对于郑家军的战力也有信心,只不过他们久不上沙场,要想真正发挥实力,少不得得借练兵场一用。”

  “等等……”陈谨言却突然皱起了眉:“且不说你如何才能支使的动这些人,难不成你就指着用郑尧的这三万匪兵来对抗赫连容的五十万大军吗?”

  “当然不!”穆以舟转过视线,用手指点了点陈谨言摊开在桌面上的一本奏折。

  奏折落款处大大咧咧的写着“年卫安”三个大字。

  年卫安是陈隆安被捕之后被提上来的将军。

  那会儿一国之君被捕,主将连同两位副将都被廉医席斩于刀下,军心大乱,是年卫安临时背起了主将的职责,这才逼的北戎大军暂时偃旗息鼓。

  然而他当时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哪里来的胆子敢于千军万马之中发号施令?

  年卫安谨慎的四下打量了一番,回身关上门的同时对屋内正中央坐着的人鞠了一躬:“丞相。”

  那人放下手上的酒杯,微微抬眼朝对面的人看过去,爬满皱纹的面庞上写满了时间沉淀过后的精明。

  年卫安将圣旨从袖中抽了出来,摊在桌子上给许士连看,奈何他性子又急,不等许士连看完便将圣旨上的内容念了出来,最后皱了皱眉问道:“您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啊?”

  是的!年卫安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当初敢在风口浪尖站出来就是因为其背后有当朝丞相在给其撑腰,陈谨言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无论大小战事都有意识的忽略了他——皇权之争说到底还是兵权之争,年卫安现在尚还只是把钝刀,陈谨言没立场也没理由帮他磨刀不是?

  年卫安心里也清楚,太子一日不登基自己就一日得不到重视,于是心安理得的躲在那帮老家伙背后当一个学舌的鹦鹉,一边在心里嫌弃他们无用一边跟着道“宜和不宜战”。

  是以猛地接到这道圣旨时,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许士连毕竟稳重,不紧不慢的将圣旨上的字都看完了才开口:“皇上既然下旨了,你听着就是。”

  他将桌上的圣旨推回去,顺手把年卫安的杯子也给添满了。

  “谢丞相!”年卫安诚惶诚恐的从椅子上起身道谢。

  他是个莽夫,不大理解这些个文人说话说一半的风格,只能灌了口酒试探着道:“丞相的意思是让我在其中使绊子?”

  话音刚落却被许士连黑着脸不轻不重的瞪了一眼。

  年卫安背上的冷汗瞬间就出来了。

  他抹了把额头,实在看不透陈谨言和许士连的意思,只能厚着脸皮继续问:“那您的意思是?”

  “我们要首先保住黎国,然后才能保住太子的皇位。”

  许士连看他一眼,放下茶杯往外走:“皇上既然要你将两只军队放在一起训练,你按着他的话办就是。”

  “……是。”年卫安起身送许士连离开,突然就不是很懂他们和皇上斗了那么久的原因是什么。

  宫中送来的圣旨上写的很清楚,说三日后会有一支三万人的队伍编入他的麾下,并要求他在半个月之内将朝中先有兵力全都整合在一起,以应对北戎大军的突袭。

  这个决定听起来有理有据,然而这么一来就相当于将黎国近一半的兵权交到了他手上,一旦他与许士连在此时起兵造反……

  年卫安甚至都不知道该嫌弃皇位上那人心大、还是该夸刚从自己房间走出去的那人光明磊落才好。

  当然陈谨言也不是傻子,整合兵力的事是交给了年卫安不错,其职位却也从原来的将军降到了校尉,至于主将人选……

  再踏入丞相府,穆以舟用的便是皇帝心腹的身份了。

  他一弓腰朝许士连行了个礼,面具下的眼睛流光溢彩:“晚生今日为何而来,想必丞相已经知道了吧?”

  许士连坐在主位上,见着底下的人行礼既不回礼,也不叫他起来,甚至没有叫人给他添茶,而只由着他就保持着这么一个姿势在堂下站着,直站到罗伊被葛芸娘领着进来。

  郑阮软十分不待见葛芸娘,连带着罗伊也不太喜欢她,偏偏这姑娘不再演戏后又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声响的闷性子,任凭罗伊问了半晌也不说她究竟要带着自己去哪儿,惹的罗伊直到一脚跨进殿门还黑着一张脸。

  葛芸娘把人带到之后立马站到了许士连身侧,经过穆以舟身边时还不忘冲他单膝下跪,一手搭在左腿膝盖上一手握拳撑着地面:“少爷!”

  穆以舟这个姿势站了有一会儿了,胳膊都有些发酸,正想不动声色的转一转就察觉到两臂突然搭上来一只手,然后带着埋怨的声音纠缠着落入耳朵里:“打你你不会躲也就算了,怎么连偷懒都不会……”

  说着,又替穆以舟揉了揉手臂,问:“酸吗?”

  穆以舟回头,冲她微微勾了勾唇。

  罗伊于是撇着嘴拉着穆以舟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大不敬的问道:“找我来有事吗?”

  话说完了又觉得不对,眼睛偷偷往旁边斜着看了穆以舟一眼,然后一本正经的又加了一句:“丞相。”

  穆以舟垂眸又短促的笑了两声,然后拉着罗伊起身,对着主位上的他爹又微微鞠躬:“那么人我就先带走了。”

  “不是……”被穆以舟牵着出了前厅罗伊才反应过来,生拖硬拽的让他停在了原地:“去哪儿啊?”

  “勤英寨。”穆以舟简单的解释了两句。

  “可是明明你自己去就可以了,为什么……”

  说到一半又止了话头,罗伊闷闷的抬眼瞪穆以舟:“那你等一会儿,我去跟阮软他们说一声……”

  转身之际却又被穆以舟拉住了手腕:“你……”

  “我知道。”罗伊回头冲着穆以舟笑了笑,想想又觉得不够解气,于是扯着他脸颊上的肉往两边扯了扯,这才心满意足的收回手,打发他去门外等着:“你去外面等着,不然被陈礼祎撞见了不好解释。”

  “好。”穆以舟稍微放下心来,垂头在她额间亲了一口。

  郑阮软对于罗伊能离开黎城的事实十分不满,眉毛一横就撸起袖子要去找许士连理论:“那是我家!凭什么你能去我就去不成!”

  “因为你走了可就不好找了。”

  穆以舟就在相府外等着,罗伊又还得去找陈礼祎,没时间在她这儿耗太久,因此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急匆匆的走了,留下郑阮软一个人在屋内发脾气。

  严格来说许士连并没有限制她们的自由,甚至昨天下午两人刚从权贵楼回来碰上许士连时,就听他随口提议道:“听说阮软的心上人来寻你了?”

  郑阮软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听许士连接着道:“余公子是外地人吧?在黎城有地方住吗?或者你们可以一起住进来。”

  热心的让人一时缓不过神。

  罗伊在旁边睨了她一眼,两人之间少的可怜的心灵感应终于在此刻发挥了作用——许士连当然不会限制她们的自由,但无论她们去任何地方身后都会有一条影子跟着,将她们做过的事见过的人一字不落的传进许士连耳朵里。

  郑阮软眉间的情绪被收敛,举止得体道:“不麻烦伯父了,余尧他在权贵楼住。”

  许士连点点头,看样子对余尧的住处并不是特别关心。

  而郑阮软也在那一刻明白了,她们可以出现在黎城的任意一个角落,许士连却绝对不会允许她们离开黎城半步。

  然而她才刚刚得到这么个结论,罗伊那天杀的就在青天白日之下打了她的脸,去的还是她的家!

  郑阮软:“……”

  她觉得自己胸口这股火只有打余尧一顿才能勉勉强强压下去。

  另一边陈礼祎正在看书。

  罗伊敲了敲门,从门缝中探进去一个脑袋:“我有事要出一趟门,你……”

  话没说完就被突然冲到跟前的人影吓了一跳:“去哪儿?跟谁一起?什么时候回来?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语速飞快的问话连同人影一股脑的朝罗伊扑过来,罗伊差点就要被淹死在其中,往后退了两步才接着道:“去豫城,最晚明天晚上就回来了,至于你……”

  她眨了眨眼有些为难,又抬手拍拍陈礼祎的头顶,商量道:“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陈礼祎微微仰头看她,见罗伊拒绝他的神色并不是特别坚定,便咬咬下唇又问了一遍:“真的不能带我一起吗?”

  “对不起……我……”

  罗伊同样很为难,觉得自己头都大了,正想着怎么才能不露破绽的搞定陈礼祎就见原本几乎贴着自己的人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我知道了。”

  躲开头顶的手,他说:“那我想吃你上次托人给我带回来的那种糕点。”

  “……好。”

  陈礼祎难得有这么乖巧的时候,罗伊几乎是愣了两秒才回过神来说了那一声“好”,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盯着面前的人,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怪异感。

继续阅读:第一百零四章 认错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公子心机深似海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