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就知道是你
棋令三千2019-05-28 20:195,632

  一个月的仗打下来,就算之前再怎么看不起穆以舟这种第一次上战场的新人,年卫安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更是对之后两人的敌对觉得可惜,于是逮着空子就暗戳戳的给他洗脑。

  “你父亲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对你真是寄予了厚望啊!”

  穆以舟笑笑没说话。

  “父子哪儿有隔夜仇呢?你跟丞相之间如果有什么误会找时间解释一下就好了,何苦要老死不相往来呢?”

  两军暂时休战,众将士都难得有了喘息的空间,穆以舟给自己煮了热茶,抬头时顺口问道:“您也来一杯吗?”

  “谢谢,不用了。”年卫安瞥了一眼,觉得这寒冬腊月的还是要靠酒才能取暖,于是摆摆手拒绝了:“你出征已经一月有余,可有写信回去禀告你的父亲?”

  他坚持不懈:“丞相若是得知你在此地的作为,一定会非常骄傲的。”

  “年大人谬赞了。”穆以舟终于失笑,低头啜了口茶道:“抵御北戎大军是全军将士的功劳,我一个人可不敢独吞。”

  “话不能这么说……”年卫安还欲再劝,可惜话没出口就被闯进来的小兵打断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他皱了皱眉,回头喝道。

  “启禀将军!”那小兵飞速抬头看了这两人一眼,说话前先吞了口唾沫:“北戎人把……把……”

  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年卫安不耐,轻踢了他一脚:“有什么话快说!别扭扭捏捏的!”

  “是是……”

  主位上的穆以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年卫安旁边,那小兵垂头看着突然闯进自己视线里的黑靴,把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他们把太上皇挂出来当人质了。”

  ……

  北戎人连夜在两军中间建起了一座高台,上面绑着早年被俘的黎国国君。

  穆以舟、年卫安、郑尧三人并排站在一起,身后是数十万黎国将士,然而此时没有一个人说话,仿佛这茫茫天地间只余下一阵空荡荡的穿堂风。

  昨夜刚下过雪,被孤零零留在两军之间的男人却只穿了一件单衣。他垂着头,身上都是血水,狼狈的叫人几乎认不出他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哦!他确实不是!

  真正的陈隆安早就死了,是穆以舟亲自动的手,不仅他,年卫安、郑尧也心知肚明那人绝对不可能是陈隆安,然而知道又如何呢?这个消息无论从他们谁口中说出来都会给后世留下一个弑君的名声,这也是为什么廉医席明明认出了穆以舟却还敢把这个假人质推出去的原因。

  他看着对面垂头丧气的黎军,得意的扬起了嘴角。

  穆以舟却松了口气。

  廉医席都认出自己了被推出来当人质的却还是“太上皇”,说明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赫连容带回去的那个人就是罗伊……

  他转身往回走,多日来一直惴惴不安的心脏终于暂时平静了下来。

  虽然明知道那人不是真正的陈隆安,但这事一日没有挑明,那个被堂而皇之的绑在两军之间的“皇帝”就一日是黎国的耻辱,甚至就算心知这是北戎人挖好的陷阱,他们也得心甘情愿的往里跳。

  年卫安气愤的锤了一下桌子,双目赤红:“难不成我们就这么被他们耍着玩儿吗?”

  说话间郑阮软从外面进来。

  她刚刚站定三双眼睛就直勾勾的朝她看了过来,郑阮软一顿,没有说话,只是又摇了摇头。

  “去他妈的!”

  年卫安又重锤了一下桌面。

  他恨得牙痒痒,胸口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仿佛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大不了弑君这个罪名我来担!”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虽然竭力在克制手背上的青筋还是一个接一根的鼓了起来:“老子的兵,就算死也该堂堂正正的死在沙场上!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被别人当猴一样耍着玩!”

  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忍下眼眶里的热意后道:“老子都替那些死去的兄弟觉得憋屈!”

  ……

  没有人说话。

  因为每个人的心情都跟他是一样的。

  可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北戎人把“陈隆安”留在那里就是摆明了在等他们去救,而两方都心知肚明,这个所谓的救,其实就是换了个说法的“送死”。

  廉医席安排了弓箭手,绑“陈隆安”的高台又刚刚好在他们的射程范围内,黎军只要靠近高台就会被乱箭射死,而剩下的人连给他们收尸都做不到。

  最可恶的是穆以舟他们明明知道这是个火坑,却还是得不断的把人往坑里推。

  郑尧看了眼激愤的年卫安,难得没有像从前一样叫他冷静下来,而是保持了沉默。

  他都数不清他们究竟为此折进去了多少个兄弟……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士气也经过这两日散的差不多了,甚至他从军营里经过,看到的也全是无精打采的丧气。

  太被动了……他想,假如他们一直这么被动下去,这场仗也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至此事情好像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郑尧正在心里思考该如何打破困境,却听旁边一直沉默的穆以舟开口了:“夜里我亲自去救人。”

  郑尧跟年卫安俱是一愣。

  穆以舟接着道:“放心吧,我有办法打破这个局面。”

  但具体是什么办法他没说,郑尧和年卫安对视一眼,也都理智的没有多问,只压低声音说了声“小心”。

  “我知道。”穆以舟冲他俩一笑,低头开始准备夜间救人的事宜。

  年卫安和郑尧不便打扰,又站了一会儿便主动告辞,郑阮软跟在郑尧身后,正要跟他们一起离开,却被一道声音突然叫住:“阮软,你留一下。”

  郑阮软有些奇怪的留了下来。

  穆以舟从桌后绕过来,道:“你今夜想办法把军医留在你帐里,人救出来后我会直接送到你那儿去。”

  “那个假皇帝?”郑阮软身份特殊,穆以舟又没有特意瞒着她,所以郑尧知道的内幕她全都知道,闻言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道:“一个假皇帝而已,你救他……”

  话说一半儿突然停了下来,眼睛随之瞪大,满脸不敢置信的看过去:“你要救的人是罗伊?”

  “嗯。”穆以舟低声应道。

  郑阮软:“……”

  “不是……”她是真的看不透穆以舟的一举一动,仿佛他们压根儿不是同一个物种:“早干嘛去了?现在想起来救人了?那你也看着点时机好不好!现在的重点难道不是揭穿那个人质的的假身份吗?你……”

  郑阮软一股脑把自己想说的话都倒了出来,说到这里时惊觉哪里好像不太对劲儿……

  她眼睛又瞪大了几分,声线都在抖:“你让她被北戎人折磨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个?就是想借她的口说出来真正的太上皇已经死了而北戎人推出来的那个只是一个冒牌货?”

  “……”

  一如既往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我知道了。”郑阮软声音随之低了下去,一眼都不在再去看穆以舟。

  她实在是替罗伊觉得不值。

  怎么会有这种人呢?嘴上口口声声说着“我爱你”,实际上每一句好听的话都是在哄着你为他去死。

  她内心酸涩,走出穆以舟的营帐的时候猝不及防被惨白的日光晃了一下眼,下意识抬起一只手臂挡在了眼前。

  她习惯用用右手,于是用匕首在左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余尧回来时刚好看到郑阮软不断往下流血的左臂,惊得将手上的东西尽数扔在了地上,三步并两步冲到她跟前,说话的声音几乎在打颤:“你这是怎么了?你……”

  他手足无措,想替她止血又不敢轻易上手,急的不行,还是郑阮软笑踢了他一脚说“愣着干嘛?去找军医啊!”之后才回过神来,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可怜军医一把年纪了,被余尧拽着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奔跑,停下来时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可能从此就碎了。

  他喘口气去看郑阮软手臂上的伤,“唔”了一声:“小姑娘下手还挺狠……”

  穆以舟此次救人只带了三十人,一半儿留在“陈隆安”附近静待时机,一半跟着他溜进北戎军营先把弓箭手解决掉。

  “不要恋战,一旦被人发现立马就跑。”穆以舟最后叮嘱面前这些年轻人:“记住,这次行动失败了我们还有下次机会,但你们的生命只有一次。我希望……大家都能活着回来。”

  他把手伸出去,很快便有手接二连三的覆上了他的手背。

  北戎大军经过前几次的夜袭之后加强了夜间的巡逻,穆以舟侧身贴着一顶营帐,左右环视过四周的环境之后冲身后招了招手。

  原本空无一人的空地上突然从各个角落蹿出了十几个和他相同打扮的男人。

  穆以舟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四下散开,为剩下的那十五个人争取时间,他自己却在其余人都离开之后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轻功好,要躲过巡逻的士兵简直易如反掌,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罗伊的所在,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打晕了守在外面的两名士兵,又赶在被其他人发现之前把他们拖了进去。

  罗伊垂着头,手脚都绑着手腕那么粗的铁链,穆以舟甚至都不敢上前,站在原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心脏随着话音的落地涌上一阵密密麻麻的痛,像被千万只蚂蚁同时啃噬,瞬间便没了一块儿好肉。

  罗伊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还是听见了但说不出话,总之他这一声过后室内没有任何声音。

  穆以舟心脏重重往下一坠,两手托起罗伊的脸颊让她抬起头来,压低声音又唤了一遍:“罗伊。”

  “你醒醒,我来救你了。”

  ……

  你醒醒,我来救你了。

  罗伊此生从未听过如此好听的一句话。

  时间在这一刻被打碎重来,记忆也随之产生了混乱,罗伊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豫城的地下室里还是在北戎的军营里,唯一能分得清的只有耳边一遍一遍唤着她名字的声音。

  “罗伊……罗伊……”

  是穆以舟的声音。

  “我就知道……”罗伊艰难的撑开一边眼皮,在牧户的视线中看见一张清晰的脸:“我就知道是你。”

  豫城的暗室是你、北戎的军营也是你,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能救我。

  她有点累,脑袋只撑起了一瞬便重新歪了下去,恰好抵在穆以舟的肩窝,鼻尖霎时间被他的味道包围。

  穆以舟是什么味道的呢?

  罗伊说不出话,好在穆以舟也不需要她说话,一手顺着她的头发落在背上,压低了声音哄道:“没事儿了,睡吧,醒来就好了。”

  罗伊这么久了一直不敢彻底睡过去,生怕自己一旦闭眼就再也睁不开了,眼下听了穆以舟这句话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脑袋一歪安心的晕在了他怀里。

  穆以舟红着眼眶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用来锁罗伊的铁链有些难缠,穆以舟抱着罗伊用刀就不太方便,正想着如何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罗伊放下来,身后便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穆以舟浑身一僵,飞快的转身放开罗伊,牢牢的挡在了她跟前。

  来人穿着北戎士兵的衣裳,脚步不急不缓的朝这边靠近。

  穆以舟的注意力却全都被他右手上握着的那一串钥匙引走了。

  刘良云不满的咋舌:“朋友?麻烦你也看我一眼好不好?”

  “……”

  没得到回应也不尴尬,只撇撇嘴把钥匙扔了过去。穆以舟反应飞快的抬手接过,连一眼都没有分给身后的人。

  行吧,刘良云摸着鼻尖自觉理亏。

  这事总归是他做的不地道,穆以舟不待见自己也是应该的。

  他琢磨了下时间,提醒那边磨磨唧唧的穆以舟:“再不走就到他们换防的时间了,到时候你可就想走也走不了了。”

  到了原定的集合地点,一众人发现他们单枪匹马的主将居然抱着一个——呃,太惨了,实在是看不清性别,但估摸是个女人——回来了,身后甚至还跟了一个满身是伤的北戎士兵。

  穆以舟抱着罗伊,三分做戏七分真情流露的踢了刘良云一脚,说:“看好了一起带回去。”

  “……是。”没有人敢去问他怀里抱着的人的身份,只能艰难忍着好奇心把视线放在将军顺便带回来的这个“俘虏”身上。

  当然他们认不出罗伊不代表郑尧和年卫安也认不出罗伊,于是穆以舟刚抱着罗伊回去就碰上了等着结果的郑、年二人,年卫安嘴又把脑子快,不经意看清穆以舟怀里那人的脸的瞬间已经叫了出来:“仪妃娘娘?”

  他当然知道这人跟穆以舟的纠葛,只是猛地想不起来名字,只能以更具知名度的那个代替:“仪妃娘娘怎么会在这儿?”

  罗伊早年间问陈谨言要禁军调度权的时候在民间也算是出了好一阵的名,几乎黎城上上下下都知道宫里有以为备受恩宠的“仪妃”,因此年卫安话刚一出口就引来了四周不小的躁动,一个个全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位传说中妲己转世的娘娘究竟有多好看。

  穆以舟没心情跟他们说这些,抱着人就要往郑阮软账里跑,还是跟他一起夜袭北戎军营的人解释道:“将军是在北戎人手中救下仪妃娘娘的。”

  “可是她怎么会落入北戎人手中?”

  年卫安还欲再问,穆以舟的耐心却消失殆尽,脸色一黑就要吼人让开,可惜话没出口就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揪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紧接着便是一道虚弱至极的声音:“皇上……假的。”

  她已经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但仅仅是这四个字已经让年卫安意识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出声喝止其他人安静下来,然后上前两步问道:“娘娘您刚才说什么?”

  穆以舟攥紧拳头站在了原地。

  “皇上……假的。”

  罗伊又重复了一遍,可惜的是围观的黎国士兵依旧没能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彼此一脸迷茫的对视,罗伊于是虚弱的咳了两声打算再说一遍,却被穆以舟以强硬的态度将话堵了回去。

  “你说!”

  他又踹了地上的刘良云一脚。

  刘良云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两手挡在脑袋处断断续续的说:“别……别杀我……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年卫安脑筋转的飞快,立马接上:“我们娘娘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皇上是假的?”

  “就是……被我们将军绑在那儿的那个人,其实不是你们的皇帝……你们的皇帝早在……早在……”

  他支支吾吾不敢再说下去,被年卫安拿剑比在颈间后又一口气全倒了出来:“早在两年前就被我们皇上下令秘密处死了。”

  “别杀我……别杀我……”

  刘良云颇有做戏子的天分,演戏还不忘演全套,说完上述一段话后就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把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形象演的淋漓尽致。

  穆以舟早在刘良云说话之前便抱着罗伊离开了人群,剩下的人中就数郑尧职位最高,于是该如何处置刘良云的难题就落在了他头上。

  郑尧看了眼刘良云,心里大约猜到而来这只是他和穆以舟设计好的一场戏,假意沉吟两秒道:“暂且先关起来,等穆将军处置。”

  “是。”

  连续晴了多日的天到了夜间又重新落下雪来,很快便铺满了整个鞋面,轻轻一动便能抖落出一场小型的降雪。

  而在这无声的美景中,有关“国君被杀、宫妃被掳”的消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将士之间流传开来,像藏了好久的风,在蓄谋一场毁天灭地的雪崩。

继续阅读:第一百一十四章 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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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心机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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