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翠莲看见孩子，忽然像疯了一样冲出去，她瞪红了眼睛，伸长了手指，完全听不见言语，将姜茉刚才的话抛在了脑后。
“妈，妈！你别冲动！先等我跟我爸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说！”
姜茉疾步追上，火急火燎，抱住了柳翠莲的腰肢。
柳翠莲不顾一切，死命地往外挣脱，柳翠莲比姜茉高也比姜茉沉，她每往前挪动一步，都像要把姜茉带得一趔趄。姜茉拽住了一棵大树，刚刚站稳，柳翠莲脱下左脚上的棉鞋，一把甩在姜万宝的头上。
姜万宝一愣，又湿又凉的脏雪印儿当时扣在了他的宽脑门儿上。怀里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柳翠莲咬牙切齿，嘴里还骂骂咧咧。
“姜万宝！你个王八蛋！老娘跟你过了这么多年，我真的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倒好！在外面偷了个女人生孩子！你堂堂一个镇长，你还年年收锦旗？你不亏心吗！你还要脸吗！到三江镇上任之前推荐信上还写你作风优良，人在做天在看，老天有眼，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姜茉皱眉，抿唇道：“妈，你小点声，这旅馆里什么人都有。”
“那又怎么样！我就是要让这些镇里人都听听！看看他姜万宝这个镇长是怎么当的！刚当上镇长不到半年……他就打算抛弃妻子，不要我们娘俩了！”柳翠莲越喊越大声，扯破了嗓子，又用力地抓乱自己的头发，她解开两颗衣扣，故意营造出一种刚被人打过的场景，恨不得要让附近的街坊四邻都出来评评理。
姜万宝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问道：“抽什么疯？你瞎说什么呢你！”
“我发疯！哈哈，我发疯？姜万宝，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先问问你自己，你那怀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儿吧！”柳翠莲越来越激动，又扔出一只鞋子，情绪亢奋到极点。
在院里扫地的女人眨眨眼睛，大概听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了，她放下扫帚，连忙接过姜万宝怀里的孩子，一边安慰着小孩，一边小心地看着姜万宝道：“姜镇长，那个……这是嫂子对不对？我听嫂子的话，她可能是误会了，我们家永亮，他可不是姜镇长家的儿子。”
扫地的女人名叫黄芳，今年二十七岁，三江镇漯河村人，丈夫是前三江镇警察董华，年轻有为，只可惜在今年年中的一次出警行动中，遭遇歹徒袭击，不治身亡。
姜万宝后知后觉，也反应了过来，连连伸出右手的食指，指着柳翠莲的眼睛道：“你啊你，怎么越活越糊涂，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能一点儿分寸都没有啊你。”
他仰头看看后面的姜茉，再看看黄芳怀里的男孩儿，哭笑不得，一脸无奈，提起裤脚，重重地“唉”了一声，同时蹲在了地上。
……这世上凡是自知做错事的人，无不心虚。但眼前这姜万宝和黄芳的反应，坦坦荡荡，跟常人没两样。
她眉梢微动，松开了柳翠莲，低声地道：“妈，我想这应该是一场误会，你等我去问问看，别急，这件事儿肯定会有个交代的。”
柳翠莲攥拳，用眼角余光轻扫了一下远处的二人，冷声道：“茉茉，你去吧，但小心别被人骗了，咱们说话做事要讲究证据，不能听风就是雨，要灵活思考，更不能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姜茉点头，拉过了一旁的黄芳。
黄芳怀里的孩子已经不哭了，但还偶尔抽抽搭搭的，眼泛泪光，湿漉漉的。
姜茉看看那小孩儿，大约三岁左右，她敛眉道：“回屋里说吧，小心孩子感冒。”
黄芳摇头，将孩子放到地上：“没事儿的，穷人家的孩子，没那么多讲究。”
说着，她给小男孩儿戴好手套，小家伙跑到雪地里，踩着小脚印儿，颠颠儿地跑着，便单纯地乐了出来。
黄芳目光温柔地看着远处的孩子说道：“他刚刚就是想到院子里来玩，我正在扫雪，没空抱他，正好姜镇长路过，帮我把他从炕上抱了出来。我们这小地方都把土炕搭的很高的，孩子自己是很难爬的，我怕他摔着，也从来不让他爬。”
黄芳字斟句酌，尽量地想要把事情的始末还原的细致详实，姜茉频频地点头，这件事儿倒也不算什么。
“我爸……他为什么常来你这儿？你们这小旅馆位置偏僻，条件简陋，冬天这时候也没什么客人，你还带着个孩子干活，这旅馆是你开的？”
黄芳微笑，眼睫微微地垂下：“是我公公婆婆开的。只不过他们两个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家里这些杂活，就只能交给我了。”
黄芳出生的漯河村，原本是三江镇下很出名的富裕村落，曾经那里依山傍水环境优美，人人心向往之，堪比世外桃源。只是在她十岁那年，三江镇连下十五天暴雨，漯河村受灾最重，洪水袭来，她父母也死在了洪水里面。
黄芳成了孤儿，是她现在的公婆收养了她，带她来到镇里，供她吃供她穿，还供她读书上学，教她写字。她丈夫董华，则是公婆家里唯一的孩子，董华高大英俊，从小就极受镇上的女孩儿喜欢，黄芳是乡下来的，比较土，私下里，她不敢跟董华说话，但董华却天天来找她。
“芳儿，你看过电影吗？”
黄芳摇头。
“那后天我带你去镇上的学校里看，咱俩一块儿进去，然后坐在一块儿，好不好？”
董华掏出一张电影票，塞到黄芳的手里，午后的暖阳，照耀在他俊朗的脸上，那目光热得人心慌。
黄芳咬唇，不知所措，良久，她看看自己手心里的电影票，一点一点儿，用力地握紧。
大约也就是在那之后不久，两个人便已互相知晓了彼此的心意，但是这事儿是个秘密，谁都没声张，谁也没越矩，一直撑啊撑，撑到了黄芳快二十岁。董华还在上学，黄芳已经不念了，家里人急着要给黄芳找对象，董华当晚从县里跑了回来。
“找什么对象？我就是她对象！”
“哥……”
“谁是你哥！我喜欢了你十多年，你是把自己当瞎子还是傻子啊！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