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中考的规则，每考一科都会更换一次座位和监考老师。除了语文之外的余下六科，没有了李葵和冯丹的暗中勾结，姜茉的考试过程都还算平稳。
翌日，天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
下午五点，在镇一中考试的考生们陆续地从考场里走了出来，张旭正推着一辆自行车在门口等人。他是在四清中学考试，但最后一科英语他提前交了卷。
他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往人群中观望。
好半天，才看到两道纤细的身影推着自行车，正走在队伍的最后，缓缓地从远处走来。
三个人在大门口汇合，姜茉走在前头。蒋花凑到张旭的耳边，跟他说了一下姜茉考语文那科的遭遇，张旭登时吃惊地“啊”了一声。
“那她还能考上重点初中吗……”
蒋花连忙捂住张旭地嘴巴。哪壶不开提哪壶，笨死了。她皱着眉低声地斥责：“你那么大声干嘛？生怕姜茉听不见是吧？”
语文一科，占分一百二。中考是多么激烈残酷的考试，有时候差一分，就会差出几十上百名去，更别说姜茉的目标是考上今年四清镇的状元，只要她一科瘸腿，距离状元的目标就会变得遥不可及。这道理粗浅易懂，不需要张旭格外强调。
张旭抱歉，赶忙点头道歉。
两个人走在后面，推着车，不说话，静静地望着前面的那道纤细的身影。
这两年，姜茉的年纪到了，个子也开始长起来了，她现在不矮，十三岁长到一米六二了，但是今天，看着这道纤细的背影，总让人有种错觉，似乎她又变矮变清瘦了许多。
从镇里到村口的路，平时骑自行车只需要十五分钟，但今天，三个人推着车，缓缓地行着，整整走了一个半小时。
蒋花和姜茉、张旭二人不是同村，她家在富水村需要走得更远，她一个女孩子，单独走村路有些危险，为了安全起见，张旭一向会额外接送她，姜茉则直接进村。
岔路口，蒋花停下脚步。
“姜茉……”
“我没事。”
“晚上我没事，我去你家好不好？”蒋花跑到她前面，握住她肩膀。这些年的朝夕相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姜茉对中考状元的渴望。
说实话，她有点担心，毕竟学校里有流言，似乎镇里每年都会有一两个好学生跳河自杀……
她怕，她怕姜茉真的一时想不开，中了那个恶棍李葵的圈套，被他反激，真的去选择最偏激的那一条路……
“我没事，你放心吧。有什么事情是我没经历过的？”
说话间，姜茉抬头，轻轻地拍了拍蒋花的手背。她目光很平静，完全不似前一日的愤怒。
蒋花没猜错，她确实在担心自己的中考成绩，但情况并没有蒋花想象的那么遭，最起码，她语文的那张卷子最后也答完了，虽然只是花了一小时左右的时间答完全套试题，但她想得开，不会因此而去做些傻事，她早就说过，尽人事听天命，她只做她改做的，去付出她该付出的，人生在世不称意之事十之八九，她姜茉这一世只为自己而活，也只求一句问心无愧。
“你真的没事？”蒋花反复地跟她确认。
姜茉点头，轻浅地笑了：“你快回去吧，别再让张旭多等了。我想……他应该会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有些话，不言而喻。
蒋花回头，顺着姜茉引导的方向看去，张旭正侧对着她们俩，抿着嘴，努力背诵着手心里写好的小抄。
是情书吗？姜茉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张旭这个人确实比外表看起来更单纯专一，初中三年，一直对蒋花一心一意。中考结束了，以后的路还很长，二人关系今后具体如何，姜茉帮不上忙，还要靠他们俩自己努力。
蒋花点头，目光温柔了一瞬，她很明白姜茉的意思。
“那我跟他走了。”
“走吧。”
姜茉转身，将村口这片宁静的地方交给二人。
……暑假的日子，过得很快，夏日里，正是农家菜园丰收的季节，初中忙碌了整整三年，姜茉想给自己放个短假，放暑假的这两个月，她没有预习高中的知识，而是选择闷头在家打理菜园。
蒋花也时不时地过来，种菜是她的梦想，她买过看过专业的农业种植教科书，她比姜茉更懂这些。姜万宝和柳翠莲忙着工作，全程没有插手，等到暑假，只见整齐绿油油的一片菜地，被她们二人打理得井井有条。
蒋花和张旭的事儿，姜茉没有过问，但看样子，应该是成了。只不过这个暑假，张旭被他爸拽到县里去补课，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很少。
同样，蒋花也没有多嘴问姜茉打算添报哪个高中，她们早就约好了，她肯定如约去做，不管姜茉这次能考到哪里、考得多差，她都会跟着去的，不会有半点遗憾。
没几天，快放榜了。
那时候的中考成绩还不能用电脑查询，具体成绩会发到各村的村大队里，学校方面也会接到通知，所以说，学生们共有两种渠道可以得知自己的中考成绩。
姜万宝每天都呆在村大队里，眼见着姜茉的中考成绩都到了，但他也没有急着去拆。
学校方面，镇一中比四清中学更着急看这届中考生中首批发布的成绩，钱莲花倒不着急，款款地走进了办公室里，十几个相关老师急忙围在她身边。
“校长，成绩单排名在这里面。”
语文组的吴老师紧张得不行，将一个崭新的红彤彤的信封递了过去。
学生的考试成绩，能牵扯到老师们的奖金和工资，吴老师正想在镇子里买栋房子，她着急用钱。
钱莲花将信封拆开，先看到本校的一个学生。“一班的董涛，镇第四。”
吴老师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一届的奖金有着落了。其他的老师们纷纷挤了上来，火急火燎，想先看自己带出来的学生的成绩。
钱莲花乐呵呵地将一群人轻轻地推开：“别急。”
她要先看看那死丫头姜茉的排名。
整整三米宽两米长的大红纸上，名字密密麻麻，钢笔字一个一个写得清清楚楚，钱莲花先翻了前五十，没有，又快速地翻了后五十，也没有。
钱莲花喜上眉梢。行吧，只要她没考上状元，怎么都好说，其余的，她也不插手了，以后她跟她各走各路，两清了。
教导主任付老师小心地提醒她道：“校长，今年的状元名字是单独写了一张纸，没放在大榜里。”
“哦，”钱莲花正在剪指甲，她吹了一下手指。“哪班的呀？”
办公室里安静了两秒，一片死寂后，几名老师才小声地道：“是姜茉……”
钱莲花瞪大眼霍地站了起来，她两手抓着桌面。
怒吼道：“不可能！！！”
钱莲花一把夺回榜单，匆匆地查看，上千名考生中，确实没有姜茉的名字……
怎么会呢，会不会是登记成绩的人搞错了……
“那李葵呢？李葵的语文成绩是多少！”
老师们连忙低头去查，好半天后，才在榜单的中后部分找到了李葵的名字。那家伙学习不好，各科都抄了，但其余的几科顶多也就是在及格线转悠，抄不到什么太好的分数。
“语文成绩是……”付老师没好意思说。
钱莲花骤然扯过来，自己看清楚。她揉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李葵的语文成绩，竟然是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