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食堂空间不算大，每张桌挨得很近。
胡丽丽探头看看隔着几张桌吃饭的徐钊，再看看眼前的姜茉……二人似乎表情都不大愉悦，胡丽丽难免 会好奇。
“怎么？有过节？”
姜茉瞥她一眼，又从餐盘里夹出一片青椒。
“他偷看过我。”
上一世的是非恩怨，姜茉自然不能提及，她想了想，便把二人前几年在四清镇的那番偶遇，避重就轻， 对胡丽丽全盘托出。
胡丽丽长长地“哦”了一声，大眼睛滴溜溜地打转儿：“你记性不错嘛，都已经是那么多年以前的事儿 ，你竟然还记得。”
徐钊那次去四清镇，胡丽丽是有印象的，那一年大冬天，天儿特别冷，临近过年，徐钊他爷爷有点老年 痴呆，一大清早，偷溜出门，在火车站找了个黑车，一个人跑到了曾经住过的农村。
徐钊他爸徐建平当时正在外地出差，回不来，又不敢惊动家里人，便拜托自家的司机去帮忙到农村找人 ，谁知徐钊是怎么知道的，竟然偷偷地跟着司机一起走了，他那时候还小，才十一岁吧，路过那四清镇 ，风大雪大，车还捂着了，他跟着司机在一家临街的粥铺将就住了一晚，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才找到 路过附近的行车将他们家的车给帮忙拖了出来。
姜茉抿唇，听起来，觉得胡丽丽是话里有话。
她夹起两粒米，细嚼慢咽：“我们那时候日子过的穷，大冬天，没见过几个穿皮衣的。”
犹记得，数九寒天，一场风雪过后，冰天雪地，多冷的天儿，姜茉套着花布棉袄都嫌冷，脚上穿着棉鞋 ，套了两双厚袜子，脚指头都冰冰凉的。在四清镇的粥铺，徐钊穿着一件短款的皮衣，脚上是深棕色的 皮靴，那种打扮，绝对不会是她身边人能够穿的起的样子。
更何况，徐钊普通话还异常地标准，出手又极其大方。其实，也不能怪姜茉对他印象深刻，那样的地方 ，遇见一个那样的人，换做是谁，都不可能忘的了的。
胡丽丽挠挠太阳穴，回忆了一下，点点头，附和道：“说的也是。”
那两年，徐钊他爸还没当上市长，徐钊他妈也忙，徐钊还小像是缺乏管教，不管是穿衣、做事方面都特 别张扬。不过这两年倒好了，他似乎也是年纪到了，知道该收敛了，渐渐地，也有了点男子汉的模样， 不过衣服档次倒也没有降低多少。
“你看现在脚上的那双球鞋，国外的，一双鞋，能换普通家庭好几个月的收入了。”
胡丽丽跟徐钊从小关系就不亲，一方面是二人性格不合，再一个是徐钊家庭条件更好，胡丽丽父母都节 俭，她也下意识地看不惯徐钊过得那么骄奢淫逸。胡丽丽是爱追星，但她不乱花钱，偶尔买张海报和磁 带算是自我奖励。
姜茉莞尔，她早就认出来了。
“三叶草嘛。”
“啊？”胡丽丽愣了一下，好像没听懂似的。
姜茉摇头，怕胡丽丽起疑。“没什么，我随口说说，感觉他鞋上的标志像三叶草似的。”
胡丽丽恍然大悟，仔细看看，表示赞同：“嗯，是挺像，好像叫啥阿迪达斯还是哈根达斯……”
在那个年代，国内相对闭塞，就连像胡丽丽这样家境较好的女孩儿，也还搞不清这些国外来的名牌和名 字。
姜茉闷头吃饭，没有纠正，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隔壁桌有几个女生讨论起了最近流行的热门歌曲。
……
“哎哎哎，你们买没买费翔的新磁带？”
“我买了我买了！”
“啊，费翔长得太帅了……我好想要一个他的签名。”
“香港有他演唱会，但是门票太贵，咱们买不起。”
“香港啊……那可算了吧。去香港，是不是还要坐飞机去啊？”
那个年代的香港，跟大陆截然不同，人们对香港的概念还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去一趟，要坐很远的车，还要花很多的时间。
下午，有一节政治课，老师让同学们讨论一下未来的海峡两岸关系，同学们纷纷表示，台湾是中国的固有领土，势必会回归祖国的怀抱。姜茉一时感慨，联想到2018年的时事新闻，其实不管她曾经贪腐与否，她一直对两岸统一持坚决肯定的态度，但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在那些所谓的社交媒体、热门APP下面总会有一些人带头唱衰，谈爱国要被人讽刺，谈统一会被人嘲笑，每逢遇到这样的情景，她总是会感到一阵心寒和无助。
作为一个当事者，如果连自己都没有自信统一，又有哪个国家会对你的国家统一给予半点信心？她的国家，她自己可以吐槽，但不容别人置喙，更容不下半粒沙尘。
课间十分钟，同学们出去玩耍，姜茉掏出笔记本，手握着一支笔，默默地低头画着什么。
胡丽丽上了趟厕所，快跑回来，她拿手绢擦擦手上的水，打量下姜茉的笔尖。
“姜茉，你在画什么？”
“我在画一只公鸡。”
胡丽丽纳闷，一边挤着椅子后面的缝隙一边往里走，她近视，直到戴上眼镜凑到跟前，才发现姜茉原来是在画中国地图。
“哈哈，真是雄赳赳的一只大公鸡，姜茉，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呀。”
地理书上有地图，胡丽丽拿出来仔细比对，四周的边缘形状极像，几乎是一模一样。姜茉微笑，用橡皮擦干净多余的边线，胡丽丽以为她已经画好了完工了，谁曾想她又再度拿起了笔，对着画面，点来点去。
胡丽丽好奇：“你画那几个点点干嘛？”
“那是岛屿。”
“那这个呢？”
“这是南沙群岛。”
“那那个呢？”
“这个是中国东海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的主岛。”
胡丽丽抓抓鼻子，小声地嘀咕：“这么小一个点，应该就不用画上了吧。”
“不行，”姜茉摇头。
她微垂下眼睫，想起了十几年后的一些主权争端。有些事，必须从娃娃抓起。
“你记着，一个点都不能少。”
胡丽丽看着她，懵了两秒……转瞬，拼命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