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比阮清玦想象中的更为空荡。
亭台楼阁,水榭花林,弯弯曲曲之中,若不是有重昀带路她保证自己绝对会迷路。
一路走下来,阮清玦不由暗自感叹灵隐之境就是不一样,怪不得重昀一点也不稀罕那些珍贵的药材,原来在他的帝宫中,这些罕见的天灵地宝都是当观赏植物使得。这边水池中,红羽鹤兽悠闲地整理着羽毛,那边翡翠灵果树掩映成林,拳头大小的果实煞是诱人。
沿着玉石台阶蜿蜒而上便到了重昀的寝宫,她惊奇地发现,他寝宫的陈设与在灵鹫峰的房间中一模一样,还有院中的青石台阶,殿后的莲池,都唤醒了那段在灵鹫峰度过的时光。
“我在灵鹫峰种不活梨花,在灵隐之境也照样种不活。”
阮清玦微微一笑,“原来也有你做不到的事。”
“人总不能是万能的。”
阮清玦点了点头,向远处眺望去。
重昀的寝宫坐落在帝宫中地势最高的地方,背后就是那座高耸入云的高塔,视野开阔,将整个帝宫都收入眼底。
“为什么帝宫里人这么少?”阮清玦好奇地问道。
“我喜欢安静。”
“那你的爹娘呢?”
“我记事起,他们就不在我身边了。”重昀摆弄着茶具,缓缓道。“或许,是云游四海去了吧,有谁愿意守着这座空荡的帝宫过一生呢。”
阮清玦忽然觉得,在她不曾遇到重昀的那么多年,重昀过得很孤单,即便他是万人敬仰的灵隐帝君,也不见得就一定活得快乐。
“我们讲点开心的事吧。”阮清玦转移了这个沉重的话题:“我听你和宁婆婆说庆典,是什么庆典啊?好玩吗?”
重昀不紧不慢地斟了一杯茶,推到阮清玦面前,继而道:“是祭祀仪式。”眼帘一抬,有淡淡笑意流露:“好玩。”
“有什么好玩的事,不如也给老头子我讲讲呗?”一个浑厚爽朗的戏谑声悠悠传来,人未见,话音先随着酒香而至。
醇厚酒香直勾人馋虫,阮清玦仿佛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喝茶多没劲,老头子我给你们带来了‘桃怨’,怎么样,够意思吧!”迎面走来一个红鼻子老头,白发灰发掺杂,麻布衣裳,不修边幅,衣襟微敞露着个圆圆的酒肚子,腰带上别这个葫芦,两只手各提一壶酒。
“酒佬,你的酒来迟了。”重昀淡淡一笑,将三个茶杯都斟满。
酒佬一屁股坐下来,满不在乎道:“没酒杯咱自己带。”说着就凭空摸出个玉樽来。
这酒香越闻越熟悉,阮清玦猛地想起来这就是灵鹫峰上花柠喝了一小口就睡了三天三夜的那种酒。
“今日不喝酒,只喝茶。”重昀道。
酒佬话是对重昀说的,却笑眯眯地盯着阮清玦:“我今天是来请这位姑娘喝酒的。”
阮清玦打个冷颤,连忙摆手:“不胜酒力。”
“别怕,酒劲一点都不大。”酒佬继续诱哄着。
阮清玦眉毛一挑:“最多睡上个三天三夜?”
酒佬不好意思地一笑:“呦呵,还骗不过你。”眸子再一瞥重昀,恍然大悟:“是你已经见识过了我赠给重昀的那坛吧?”
阮清玦抿唇不语,却已昭然若揭。
“帝君,朗咏求见。”一青衣小厮走来恭敬行礼,禀报道。
重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安抚似的对阮清玦道:“我很快回来。”
“去吧去吧,还怕我吃了你的阿玦不成?”酒佬截断他的话,揶揄着。
重昀幽幽道:“你若灌醉她,我便把那坛‘缠醉’挖出来倒进墨河里。”
话音落下,重昀已不见人影,酒佬哇哇大叫:“好你个重昀,见色就忘了我这个师父!”
“您是重昀的师父?”
“咳咳……我是重昀的师父,他三岁时就跟着我修习了。”
“重昀这么强大,那您老人家到什么境界了?”阮清玦好奇道。
酒佬尴尬地摸了把胡子,干笑两声:“咳,这小子完全是自学成才,用不着我这个老家伙。”趁着阮清玦还没继续往下问,赶紧转移话题:“你猜,我第一次听见你名字是在什么情况下?”
阮清玦摇了摇头。
酒佬意味悠长地叹了声气,道:“那日重昀一言不发地到我的酒坊来,喝光了我整整一坛‘痴缠’,我从未见他醉过,可那日他酩酊大醉,还一直喊着一个女子的名字,就是‘阿玦’。”酒佬说到此处,不自觉露出那天的表情,精彩程度堪比他突破进神境那日。
“重昀看似强大,无懈可击,可其实也是个只知道修习的傻小子,他从未爱过一个人,更不知爱是何滋味,也因此总会有不知如何处理的情况。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我听他说过了,他丢下你离开是他的不对,可他尚未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脑子也在那种情形下转不过弯来。说来也怪我,给他的功课做晚了。男女之事啊,看似不过是你侬我侬,眉来眼去,可这里面的学问也大着呢。”他故作高深地拖长了尾音。
阮清玦手中转动着茶杯,不得不说,因为酒佬的话,她那个纠结在心里的疙瘩在渐渐解开着。
“你是第一个由重昀带回灵隐之境的女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阮清玦又摇了摇头,低垂的眉眼却流露出浅浅暖笑。
酒佬哼一声:“重昀对你的感情,你这小丫头心里清楚着呢。”
“我……似是知道,又不敢笃定。”
“你是怕,对不对?”酒佬和颜悦色。
“对,是怕。”阮清玦视线飘向远方:“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离开我第三次。”
“世事难料,谁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人呐,总是活在当下,却顾虑着以后,今朝有酒今朝醉,为何不能更珍惜眼前呢。”
阮清玦抿唇一笑,端起茶杯来:“今朝有酒今朝醉。”
“既然是酒,喝茶就太不像样来,来,尝尝我这‘桃怨’,放心吧,我有特制的醒酒丸,醉不倒的。”
酒佬连哄带骗,总算是让她喝下一杯。
等重昀回来时,阮清玦已趴在石桌上双颊酡红。
“看来你的‘缠醉’是不想要了?”
重昀眸子危险地眯起,酒佬忙抱起自己的酒葫芦脚底抹油就想溜:“师父我帮了你一把,你不知感恩就罢了还打我‘缠醉’的注意,徒弟大了,不中留呦。”
话音飘远,重昀无奈地收回视线,落在醉醺醺的阮清玦身上。
“重昀?你回来啦?”阮清玦半睁开眼睛,羽睫微抖,含羞带怯,向他勾勾手指:“你过来,我有话要告诉你。”
一向心清目明的重昀这才明白,世上真有鬼迷心窍这一说法。
他俯身,凑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