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着复玉直接出了府。
比起靠近宫闱一圈的高官住苑门前稀烁的灯火，百姓之居的房门外比之明亮许多，复玉未带眼纱，任由桢锦瑟拉着她入了夜市中。
因夜不深，花楼酒家正值客满。
小桥流水，灯火成串蔓围水岸。
河岸旁有小沙弥在摆着摊子，卖着荷花灯，不识字的老夫妻若是想买来许愿，可以付了代笔的银子自有会写字儿的小沙弥为他们写上愿望。
水面上漂浮着三三两两的荷花灯，灯上点着细小的红烛，点点成星，漂游入那河流的尽头。
映在锦瑟的眼中，使他双眸缀上了星河。
“真好看。”
他喃喃道，似乎是忘了出来寻酒一事，拉着复玉跑到沙弥摆的摊贩前，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那些小花灯。
“施主要逐灯许愿吗？”
桢锦瑟抬起头看向那小沙弥：“放河灯，要多少银子？”他一开口，浓重的酒气让几个小沙弥皆是一愣，随后扫看到他身后的小守，发现此女子双目惨白，肤色黯然，如同女鬼一般。
莫不是真的见到鬼了？！
再看眼前这位浑身酒气的俊美男子，几个小沙弥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寺院里的师父说过，不论是妖还是鬼，只跟寻那些阳气不足的人，特别是酒鬼、赌鬼、穷鬼，他们身上的气不正，极易招来那些鬼怪。
“阿弥陀佛。”被吓到的小沙弥连忙转过头不敢盯着复玉看，双手合十回道：“这位施主，三个铜板。”
小沙弥们不确定此女是不是鬼，但是见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格外瘆人，也不敢大声张扬他们能看到她。
因师父还说了，佛家之人生来慧眼，若是见了鬼千万别声张也别在意，鬼最喜欢缠着那些胆小的人了。
桢锦瑟捏了捏荷包，双眼明亮的看着眼前的小沙弥：“我没有银子，该怎么办？”
没银子？
几位小沙弥瞪眼。
复玉上前了两步。
“施主莫急，我送与你！”说罢，小沙弥立刻从桌子上拿起一只花灯递给了桢锦瑟。
复玉见状，止步“……”这几个小沙弥，莫不是在怕我？
桢锦瑟抿起唇，借着他们的灯火，点燃了花灯的灯芯，又拿了他们的纸同笔，细细的写下了自己的愿望。
临走前，桢锦瑟捧着花灯浅笑问道：“你们是哪座寺院的？”
“道……道仙寺。”
“道仙寺……我记住了。”
他拉着复玉走后，几个小沙弥呆呆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那公子生的如同玉佛一般好看。”
“是啊是啊……”
——
他拉着她一步步向河边走。
复玉看着他的后脑勺，看着他一头青丝于身后轻晃，看着他一身白衫行在灯火阑珊之下，令人心生向往。
行至河边，锦瑟停下脚步松开了拉着复玉的手，低声喃道：
“我本写涂国山河永无敌侵……”
“……”复玉歪了歪头。
“也想写溢暄，廖二，沈怡，瑾瑾一路锦华，父皇身体健硕……因我而逝之人来世安享百年，春去秋来万物皆如初始，可越想越不实切时，我竟在想……”
他忽然转身，嘴角含笑，泪水却滑落脸颊：
“竟在想，你有朝一日会笑会闹唤我一声：锦瑟。”
“……”复玉的心中猛然一痛。
她不知在内心唤过他多少声桢锦瑟，锦瑟，瑟儿，瑟儿，瑟儿……
他捧着花灯，灯芯燃至大半，岌岌可危。
复玉抬眸看着不断靠近的锦瑟那双哭红的眼，心疼至极也无力至极。
他终是在花灯灯芯灭了的一刻，垂颈吻住了她。
“……”
良久，他起身，眼角的泪水未干，伸手摩擦了她的双唇，笑道：“见你食过人嗜过血，总觉它凉薄，却还控制不住想要触碰，小守……若是我沉爱于你，你会怪我吗？”
“……”复玉默然：于我不过是个死，于你却是生不如死。
桢锦瑟不知复玉作何想法，捧着灯芯已灭的花灯放逐于河流中。
复玉看着他的背景，后知后觉自己是被……告白了。
开心有之，可更多的是担心与恐惧。
他们之间，一人一尸，于世人眼中绝无可能。
此时，河边刮起了微风。
桢锦瑟重新站起身，他看向复玉时，双眸忽然明亮起来，满眼映衬的皆是她的身影，他启唇似有些错愕，亦迷恋之深深的望着她，缓缓道：
“窈窕身姿似水蛇，
黑发盘花挽奇香。
如莲似竹气脱俗，
绸随风起花满地。”
“……”在你的眼中，我不是妖物。
复玉心之所向上前两步。
桢锦瑟见她所有触动，笑的开心，如同孩子一般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了她，将整个身体都压在了她的身上，于她耳畔喃喃道：
“今日，我们有了新家，小守，咱们回家吧……”
说罢，还没等复玉感动，桢锦瑟的身体一软，就要瘫滑落地，一个灰色的身影快速窜了过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将桢锦瑟的腰，用蛮力的将他横抱起来。
复玉下意识动了动手指。
“哎呀呀，主子喝醉了。”
面前的人正是今日刚买回来的金眼男子——五万两。
五万两促狭的对着复玉眨了眨眼睛，那双金眸格外明亮，他轻咳了一声：
“放心放心，哥会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不过妹儿，有本事啊，能跟皇子私定终身？也不知是福是祸呀~”
“……”便宜、便宜哥哥？……您老趁早自己割舌吧。
——
清晨，桢锦瑟睁开双眼，微微头痛，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坐起身，一屋子的人东倒西歪的内侍让他愣住。
因他宿醉，倒是折腾了这么多人。
桢锦瑟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昨夜醉后发生的事让他笑容一僵，随后快速抬眸看向站在屋内纹丝不动的复玉。
“……”复玉有丝丝的心虚……那是什么眼神？
桢锦瑟吐出了一口浊气，继续勾起笑容，穿上榻边的靴子，披头散发行至她的身边，双手背后，快速吻了一口她的额头。
“……”没想到锦瑟会突然亲自己的复玉，大脑顿时空白。
“早。”他低声道，发丝略过脸颊：“喜欢吗？”
“……”满心熏甜的复玉恼羞成怒：喜欢你个大头鬼啊！这个梗玩不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