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若莹拿帕子捂着嘴在屋内站了一会,有点受不了那股尘灰味,瞥见窗户那边,便走过去开了。
她朝着外面一望,远远地,看到训练场上还在继续着训练,队列之中,一道穿着跟周围军服颜色不太一样的身影正在队列里穿梭,时不时停下来,像是在矫正姿势。
司若莹一眼就认定,那人必是楚茂霖。
另有三人站在校场之外,司若莹大致猜测一个应是秦牧,另外两个,大概是楚茂霖的副官。
司若莹专心看着场上的训练,整齐一致的队形,铿锵有力的吼声不时激荡,让她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对军人的敬佩之情。
听闻,奉天军校系高级教官的摇篮,楚茂霖和秦牧都曾从这里毕业,看楚茂霖在那煞有介事地指挥训练,司若莹开始为自己早前的某些念头感到好笑,她怎么会怀疑这个军校可能给楚茂霖开后门。
今日开了眼界,司若莹对楚茂霖的情感无形之中又增进了几分。
而这个时候,大帅府内,楚兴邦正跟司建坤周旋。
“哎呀,是哪股风把司秘书吹到我东北来了,让我这大帅府碰壁生辉呀。”楚兴邦坐在主座上,看到司建坤在副官的引领下进入大厅,勉强欠了欠身,皮笑肉不笑地应道。
司建坤摘下帽子,一板一眼地对着楚兴邦微鞠了身子:“见过楚都督。”
“你是老邓倚重的红人,我可担不起这大礼,免了,免了。”楚兴邦笑呵呵地摆手,笑不达眼底,嘴上说着客套话,这礼,却也受完了,豪迈地挥手,“坐,坐。”
他一壁招呼司建坤落座,同时吆喝下人,“快去准备好茶,司秘书是讲究人,把我珍藏了三年没舍得泡的碧螺春泡上一壶,给司秘书尝尝。”
坐在下手的司建坤听到这话,五官微微抽搐,勉力绷着面皮:“楚都督客气了,司某倍感惶恐,其实我今天来……”
“不急,不急。”楚兴邦不等司建坤说完,挥手打断他的话,“你远在上海,而我常驻东北,难得见上一面,我是个大老粗,却知你们文人讲究品个茶吟个诗,先把茶泡上,稍后慢慢细说,如何?”
“都督盛意,司某恭敬不如从命。”司建坤绷着老脸,挤出一抹惶恐的笑意。
那个受到差遣,要去泡茶的下人面上露出难色,看着楚兴邦,却不敢问话,忽被他虎目扫过,缩了缩身子,赶紧往外面走。
楚兴邦的副官受到他的眼神示意,随后走出去,追上下人:“没有三年的碧螺春,你随便找包低等的茶叶泡上来即可。”
下人看看副官,那神情,俨然是担心自个听错了。
副官脸上露出深沉笑意:“去吧,事情办砸了算我的。”
下人这才转忧为喜,一溜烟地跑开。
副官望着下人兴冲冲地离去,耸肩,嘀咕道:“哪来三年的碧螺春,要真有,放上三年,早就坏了,大帅不过是取笑司建坤而已。”
厅里,司建坤屡次想道明来意,都被楚兴邦抢先一步用别的话头岔过去。终于等到他闭嘴,茶叶上来了,只能勉强接过茶碗。
生活一向讲究,对名贵茶叶如数家珍,家中从不缺上等茶叶的司建坤,还未揭开茶碗,蹙鼻嗅了下气息,脸色又阴沉了两分,却又立即变成波澜不惊,手执茶碗,却如何也不愿让这劣质茶水入腹。
楚兴邦却是殷勤招呼:“我这穷乡僻壤,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呼司秘书,就这茶叶,你将就着喝两口。”
司建坤碍着面子,加之老远赶来,有些渴了,只能压下心头的抵触,就着茶碗轻轻抿了两口,然后文雅地将茶碗搁下。
趁着楚兴邦被茶堵着嘴,司建坤瞅准时机说道:“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但司某今天来,却要跟楚都督说一件有辱门风的事。楚都督可有听说,小女逃婚的事?”
“什么?司秘书的女儿逃婚?何时的事?”楚兴邦故作一脸震惊,随后不明所以地问道,“司秘书远道而来,跟我讲起这事,莫非是需要我帮忙寻人?”
“这已是月前的事了,我来,是听说……”司建坤话在嘴边,却犹豫着不敢直接讲出来。
“我这地方消息闭塞,竟一直不知有此等事。司秘书的女儿婚配哪家?”楚兴邦继续装模作样。
司建坤也属老狐狸了,自然知道楚兴邦是跟他打马虎眼。楚兴邦不疾不徐,他却是火烧火燎,再顾不上绕弯子,径直言道:“我的五女跟蒋虎威蒋次长的公子蒋正荣定了婚期,却在成婚前一日不知所踪,有人曾看到此前小女跟令郎过从甚密,是以……”
“是以什么?”楚兴邦借着自己大老粗的名头,继续装蒜。
司建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言道:“令郎风流倜傥,女子见过无比爱慕,是以,是以,有人说,小女怕是跟着令郎到了此地。”
“我听明白了。”楚兴邦终于一拍大腿,却立即偷换了概念,“你是说,怕你女儿跑到我东北找投奔犬子了……司秘书知道,我家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不知你说的又是哪一个?”
司建坤嘴角一阵扭曲,终于带了点愠意:“都督的第三子,人称少帅,名动上海滩,不知有多少女子倾慕,想必也看不上司某的小家碧玉,所以,能否烦请都督跟令郎说一声,让她尽速随我返家?蒋家还等着我一个答复,旁的倒不惧什么,这蒋次长的名声,都督也是知道的,就是美事不成,他迁怒令郎。”
“蒋次长……蒋虎威,司秘书结得一门好亲事啊。”看似一句赞誉的话,被楚兴邦讲得酸腥无比,“司秘书说令爱投奔了犬子,可有确证?这些日子,犬子一直在军校忙于训练、考核,怕是没空理会外头的莺莺燕燕。且我一向,并不容许他带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想来他也没那个胆自作主张。”
听楚兴邦把自个精心培养的女儿归于“莺莺燕燕”、“不三不四”的女人一列,司建坤却是敢怒不敢言,由此对司若莹更是恨铁不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