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若莹说着话，快步走到床边，从枕头内侧抓起那本厚厚的书册，转而向着楚茂霖奔去：“你的书，请带走，另外，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报馆的事我不会继续了。”
楚茂霖眸底闪过一抹看不清的情绪，并不伸手接书，语气极淡地说道：“这么急着跟我摆脱关系，你可知道，现在上海正传着什么新闻？”
“什么？”
司若莹眼神一紧，因为书本太重，楚茂霖又一直不肯伸手去接，她已然无力再保持上举的姿势，慢慢垂下来。
“风闻沪上煊赫的司家出了一桩丑闻，养在深闺的一个女儿私奔东北王的儿子去了。”楚茂霖故意放慢了语速，言语间将司若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看了个清楚。
司若莹脸色煞白，却带了点色厉内荏的架势：“胡说！我何曾私奔……我怎么会跟你……”
“我未曾说过任何话。”楚茂霖悠闲摊手，撇清。
司若莹气不打一处：“你不解释就对了吗？你为何不澄清？”
说这话时，司若莹心里其实是没底的，自己跟楚茂霖虽然没发生什么，但三哥早前确实联络了他，他也安排人接待、安置了，那传闻倒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只是此时的她已经惴惴到失了主心骨，多少带了点跟楚茂霖撒气的意味：他难道就不怕惹火烧身么，竟然听任流言传播下去，蒋家可不是好惹的。
此外，她尤其恼的是，刚刚楚茂霖才得意洋洋地表达了众多女人对他趋之若鹜，而那传闻一起，不就表示自己对楚茂霖远比那些女人还要狂热？她一度犹豫摇摆，并不想跟这情场老手扯上关系，哪怕心念已动，却反复试着将自己拉上正道，却怎么也抵不过那条流言。
“于我并无害处，我何必多此一举？”楚茂霖的语气仍旧寡淡。
司若莹气结，只是瞪着楚茂霖那张她明明想要憎恶却怎么看都找不到攻击点的脸，张着唇，唇瓣打着颤，而身子也渐渐因为气急抖起来。
而偏在此时，楚茂霖继续言道：“你不正在报馆做事，你可借着便宜，登报声明。”
“声明什么？”司若莹心念动了动，却脑袋反应极快地会意过来，“让我告诉大家，我现在在天津，让人来抓我？”
“这总比被我玷污名声强，不是吗？”楚茂霖冷凝的目光落在司若莹脸颊上。
她才十七岁，正值妙龄，焕发着青春光彩的脸正应了那个词，如花似玉。
两只黑亮的大眼，哪怕闪着怒光，甚而还有点咄咄逼人，却仍旧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唇瓣粉粉地就像花瓣嵌那。这张脸要是能像别的女人那样对他曲意逢迎，该是何等明媚动人。
而此时，司若莹想的却是，跟楚茂霖传一下远比跟蒋正荣纠缠到一起强。如若被抓回去，可不知道有多惨，父亲的责罚免不了，而蒋正荣八成不肯放过自己，那才真是彻底陷进污泥坑里。
此念一起，传闻她倒能泰然接受了，而随之，动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事已至此，不若弄假成真。
“要如何做，司小姐可想好了？”楚茂霖咋然开口。
虽则心头已然动摇，司若莹却是如何也拉不下情面开口的，然而被楚茂霖盯着，颇不自在，到底低声说道：“他们要如何传由他们去就好了，清者自清。”
“那我就惨了，恐怕不日就有人上门跟我要人，我该如何应付才好？”楚茂霖一副无辜至极的语气。
司若莹心头一堵：“传闻少帅青年才俊一枚，能力超强，竟无力应付此等事？且另有东北王撑腰，会怕了他们？”
楚茂霖淡然的脸上霎时露出一抹笑意来：“我只是觉得吃亏而已，毕竟，往日无论别人如何传我，我终究多少得了实在，而今，我被扣了那么大一顶帽子，却实实在在冤枉得紧。”
司若莹揣测着楚茂霖的话语，却将重心放在那句“得了实在”，这大抵意味着他承认跟别的女人确实有过说不清楚的关系。
她的心又渐渐凉薄起来，不愿理会楚茂霖的暗示，他说没占到便宜，她却不会给他便宜占。
这样想着，司若莹的粉脸绷得更紧：“我们既不能达成一致，多说无益，你请回吧。即便有人寻到楚家门上，寻不到我，流言自然就去了。”
“原本是如此，然而我日前察觉有人跟踪于我，我并不能完全确定今日可有人发现我们在一处。”楚茂霖阴郁着脸，咋然说道。
司若莹心头大惊：“你为何不早说？”
她说着话，惶恐地看向那扇门，总以为上海的人早已候在门外，随时可能破门而入的。甚而他们早前的对话，皆已被听了去。
大抵是看出司若莹已然六神无主，楚茂霖趁热打铁：“你随我走，我必不会让人把你抓了去。”
司若莹心头徘徊，迟疑道：“既然大家都怀疑你，我该离你越远才越安全。”
“跟着我楚茂霖还不若你独自一人安全？”楚茂霖语气微愠。
司若莹匝唇，觉得楚茂霖有发怒的前兆，她多少带了一点怯意。
“跟我一同回奉天。”楚茂霖顺势说道。
司若莹毫不迟疑地摇头：“那我算什么？真成了私奔了……”
“没准我会给你名分。”楚茂霖的语气里并无多少诚意。
司若莹带点自嘲的笑意摇头：“不必勉强，我也不需要这样的束缚，我们相安无事就好。”
“你真是一个罕见的女人。”楚茂霖良久说道。
这话，却多少透露出他心头的动摇。
司若莹凄楚一笑：“我多少还有自知之明，想来，我也入不了东北王的眼，他必为你另择佳偶。”
楚茂霖深眸看了司若莹许久，像是要穿透她的内心，她却已别开脸，嘲讽地看着那本让他们的缘分又加深一步的《象形文字考》。
“现在跟我走。”楚茂霖咋然对司若莹伸出手。
司若莹却将手缩到了身子后面，脸上的神色迟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