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若莹终究还是听任楚茂霖将她带离了天津,坐在秦牧开来的汽车里,自后座看着前头并排的两个男人的后脑,她只觉这夜又深长了几分,不知前方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随后她还想到,既然上海起了谣言,司家是如何应对的,三哥在其中又做了什么。
司若莹正思索着如何打探家里的消息,车辆随着刺耳的刹车声,突然停下来。
她心头兀自没底,疑惑地朝着前面看去,正撞上秦牧投过来的视线,眼底含着担忧。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就转过头去,看着楚茂霖:“茂霖,你们留在车里,我下去看看。”
“不可!”楚茂霖看着刚刚从山崖上连续滚下的巨石,脸色沉得吓人,伸手制止,“你掩护我,我先到后座去,然后瞄准时机,开车倒回去!”
这地方被山崖夹击,前面就是一个窄窄的谷口,突然下来的巨石,谁知是不是替他们示警。
秦牧面露担忧,却并未质疑,铿锵地应了声:“遵命!”
楚茂霖才要伸手去开门,却有子弹击打到车门上的声音,他略一迟疑,趁着子弹稍缓的间歇猛地拉开车门,豹子般跳了出去,再一个漂亮的翻身,背紧贴在后座的车门上,一壁自卫,一壁接着秦牧配合绝佳的掩护,拉开车门。
而对手刁钻地借着这个空子,朝着车里开枪,楚茂霖关门已然来不及,只能车身去挡,随后身形震了震,也就停滞了那么一秒,就敏捷地钻进了后座,重重关了车门。
秦牧立时尽快将车掉头。
司若莹此时也大抵估出了形势:他们遭到了来历不明的人的伏击,此番不知道能不能脱险。
她总以为,如若是来抓自己的人,断不必动枪的,恐怕是原本想对楚茂霖不利的人。
虽是战乱年代,但司建坤是文官,平日家里很难听到谈论战事。加之上海是租界,常人见到的都是歌舞升平,是以,司若莹对于战乱的了解还是片面的,而此时,终究有点立体起来。
她内心是极其害怕的,却因为楚茂霖冒险的举动,让她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直到他坐到身边,终于撇下早前的隔阂,关心问道:“你有没有事?”
楚茂霖一只手臂压在背后,淡笑着摇头。
司若莹尚在疑惑早前楚茂霖有没说实话,却被车突然转弯带动得身子一倾,不偏不倚地倒向楚茂霖身上,他迅速伸手来接,一只破了一个洞的袖子在司若莹眼前一晃,随之又收了回去。
天很黑,车内无灯光照射,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进来,司若莹因而不能确定那颜色偏深的地方到底是什么。
司若莹还在思索着,却陡然发现自己还没羞没臊地靠在楚茂霖身上,脸咋然一红,迅速坐正,目不斜视。
车子一路往回行去,却无人追击,也再未遭到突袭,司若莹心头有些纳闷,觉得早前那番有些没来由,旋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对,能脱离险境,不是该全心庆幸吗。
然而,就在此时,她听秦牧开口道:“茂霖,要不要先停车包扎一下?”
司若莹心头一颤,立刻看向楚茂霖早前本就让她生疑的那只手臂,只是并不能看到全部。
楚茂霖深深瞥了她一眼,淡淡回道:“此时情况未明,还是先返回天津再说。”
秦牧随即应了声,不再多话。
司若莹心头明白所知有限,不该干涉他们的决定,但禁不住替楚茂霖忧心着,又苦于自己不是学医的,并不能替他处理伤口,然而她还是禁不住开口道:“手给我看一下。”
“若莹妹妹会医术吗?你帮茂霖先处理一下伤口。”秦牧在前面带了点欢喜的语气说道。
司若莹脸颊一红,正要跟秦牧解释自己其实一窍不通,楚茂霖却先开了口:“不必了,这点小伤不碍事!”
秦牧半晌没吱声,司若莹却觉得楚茂霖有大男子主义之嫌,他大概是觉得秦牧替他求人不乐了?
被这样严厉的拒绝,司若莹有点拉不下脸来,也就没在坚持替楚茂霖查看伤口,甚至见他脸色紧绷,索性别脸看向跟他截然相反的方向。
夜依旧黑得深沉,但习惯了这种黑暗,司若莹已然能看清外面景物的轮廓,路两边被快速甩到后头的不再是荒山野岭,渐渐地,房屋多了起来,一点点接近都市边缘。
司若莹提着的心一刻也没缓和过,暗暗看了楚茂霖好多次,最后见他靠着坐垫闭了眼睛,才敢大胆的正眼去瞧。
不定是否跟心理有关,哪怕光线已然暗到看不分明,她却总觉着楚茂霖的脸是苍白得缺乏血色的,早前瞥到他自个草草地就着唇和另外一只手把那只伤臂捆了下,也不知道血堵住没?
她小心地倾了身子过去看,然而,闭了眼睛的楚茂霖像是头顶还长了一双眼睛般,她刚要看到那边的情形,他却适时将手臂收了起来。
她再倾,再侧身子,他就跟着转动手臂……
司若莹气坏了,心说你自己痛,关我何事,懒得管你。
随之,她坐了回去,一只手臂却突然横到了她面前,有点虚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既然这么想看我,就看个够吧。”
她看的明明是一只手臂,楚茂霖却故意引人曲解,司若莹因为秦牧在,羞恼,却顾忌着楚茂霖的面子,便未曾反驳,装作一脸坦然地看去,发现他伸过来的却是邻近的未受伤那只,情知被捉弄了,扭头,愤愤地盯了楚茂霖的俊脸。
楚茂霖有了刚刚的试探,大概吃定了司若莹不便发作,胆子大了起来,轻嘲道:“女人就是口是心非,明明心里这般在意我,早前却还不愿跟我走。”
“我……”司若莹瞧了秦牧那边一眼,他身子坐得很直,像是全副心思开着车,注意着外面的状况,并未听到楚茂霖刚刚的话。
或者,他不是第一次看到楚茂霖逗女人,见惯不怪?
司若莹已然不想再纵容楚茂霖下去了,是他自己顺着竿子往上爬在前的。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