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楚茂霖说过的某些气话，司若莹如鲠在喉，却在这个时候清晰地记起来。
楚茂霖脸色微变，却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司若莹倚在门口，看着楚茂霖头也不回地走出小院，眼底慢慢涌出些湿意。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回身关上房门，慢慢走到床前坐下，拿起那本古籍，轻轻摩挲，心中思量，大概换了别的女子，断不会那样咄咄逼人，引得他不高兴吧？
她原本是性格温婉的女子，为何遇到了楚茂霖，会变成如今这般？
司若莹想了许久，终究敢正视心头的真正症结所在：她所有情绪变动的中心，都不过是对楚茂霖的在意。
而她既已明了局势，就不该纵容这份情感继续发展下去，个中道理，楚茂霖想必比她更心知肚明，所以，他已经没耐心跟她多说什么。
既如此，她还要厚颜留在这吗？
司若莹想到剩下七天的期限，坐立不安，看起来，她还是先留在这，等期限过后离开为宜，不然万一出去被抓到，于谁都不好。
一连几日，司若莹都未再见到楚茂霖，倒是某晚夜半醒转，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担心着家中的情况，再不能睡着，索性披了件大衣，行至窗前，掀开窗纱，想要嗅一嗅园中梅花的气息。
一瞥之下，尚未看向梅树那边，司若莹却望见斜面一个房间有灯光自窗棂透出来。
那个房间，司若莹记得，似乎一直闲置，这里又没有其他人，李妈和她男人王六有下人房，那个房间是上房，想来他们不会住里面去，而这个时候，应也不会有什么事需进到里面。
司若莹心头蹊跷，注意了那边许久，并未听到任何声响，那灯，持续到她再次回到床上睡下，仍是亮着的。
司若莹一直纳闷着，吃早饭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向李妈开口道：“昨夜可有客人来访？”
李妈一脸茫然地看着司若莹，随即摇头：“少帅交代过，此地不许外人出入。”
司若莹心头有些怀疑自个昨夜睡迷糊了，便不打算再问下去，偏在此时，李妈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小姐大概不知道，这几日少帅一直住在这边。”
司若莹先是狂喜，既而又多了不确定，掩住心底的情绪，状似随意地问道：“他何时到的，我竟然不知。”
“少帅每日夜间很晚才过来，天未破晓又赶去军营，大概是怕吵到小姐休息，他每晚都会在你房外站上几柱香的功夫，却始终未进去叫小姐。”李妈想着说道。
咋然听李妈如是说，司若莹脑中想象到楚茂霖夜间站在寒风一遍遍刮过的院子里，必然很冷，可他却坚持夜夜如此，并不叫她，要没有昨晚的插曲，再跟李妈询问，大概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此事。
司若莹一时心疼又愧疚，觉得自己之前对楚茂霖说话太刻薄了，他拉不下面子，却又放不下她，而她，何尝不是一样，这次，就让她先迈出那一步，至于“天下兴亡”，是男儿的责任，她就不要揽上身了。
心中做着打算，司若莹并未跟李妈提及分毫，也未露出什么情绪。
是夜，司若莹早早回了房，灭了灯，并不上床，而是好好地穿着衣服，坐在黑暗里等待着。
屋内并无任何显示时间的物什，是以，司若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是觉得夜已经很深了。
感觉身子越来越冷，而且困意阵阵袭来，再想到没准今晚楚茂霖有什么事情不来这里，司若莹打了退堂鼓。
然而，她心心念念地想要等到楚茂霖，急着跟他化解误会，是以，她逼着自己在那继续等下去。
可她没想到的是，等着等着，她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紧随其后，楚茂霖踏着夜露进了小院。
“少帅，您的夜宵刚煮好，我这就去给你端上来。”李妈殷勤地迎上去招呼。
楚茂霖朝着司若莹住的房间看了看，漫不经心地应了个“好”字。
“小姐这几日还好吧？可曾跟你问起……”楚茂霖看着李妈煮的饺子，此时却没多少胃口。
李妈暗暗窥了下楚茂霖的神情，收回目光，小声说道：“我看小姐还是很想念先生的。”
“为何这样说？”楚茂霖的表情虽然没多少变动，声音却透露出了一点小激动。
李妈索性扯了个谎：“小姐今日还跟我问起，少帅这么久没来，可是在跟她闹别扭。”
楚茂霖神色微紧，看着你妈，声调拔高了几度：“你怎么说？”
“我……我跟小姐说，少帅军务繁忙，待有空，自会来看她。”李妈迟迟疑疑地说完，紧张地看着楚茂霖。
楚茂霖却并未表达什么，端起一海碗水饺，夹起一只喂进了嘴里。
李妈看了看，立即默默地退了出去。
楚茂霖仅吃了一小半碗水饺，便搁下碗，起身出了饭厅。
几乎是习惯性了，他一会功夫就走到了司若莹的卧房外头，停滞不前，兀自看向黑漆漆的屋内。
今日的夜间似降温了，楚茂霖裹紧了灰色的军大衣，在地上轻轻踱着脚，却仍旧挡不住风头正劲的寒意。
司若莹的小屋此时就像一个发热体，诱惑着他，他几次向着那边抬腿，又悬崖勒马。
终于，楚茂霖背过身来，朝着自己住的那间屋子迈步。
两只寒鸦不知从哪来，飞过屋顶，发出瘆人的叫声，引得楚茂霖蹙了眉头，随手掏出了手枪，随后瞧了瞧司若莹的房间，又将手枪收进了腰间的枪袋里。
司若莹正梦到司家被蒋虎威和蒋正荣灭门，突然被寂静的夜空里传来的格外惊悚的寒鸦叫声惊醒，随即毛骨悚然。
她就着桌面支起冻得僵硬的身子，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许久才想起来，自己原本在等待楚茂霖，不想睡着了。
随即，那梦境再次涌出脑际，格外逼真，本就被冬夜的寒意浸透的司若莹此时行尸走肉一般，木然地朝着床铺那边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