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若莹寻到两人时，他们正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和服女子大抵是为了方便跳舞，换了一身富有家庭的上海女子的装束，头发放了下来，如瀑的青丝衬得脸蛋格外娇小动人，身上着新潮的喇叭袖连衣裙，脚上是一双英式高跟鞋。
模样看起来倒像个地道的上海人，但无论如何，司若莹在心里都不会将她当同胞了。
楚茂霖倒还是原先的那身衣服，表情也还跟早前一样，浑然自若。
两人的长相和身姿太过鹤立鸡群，是已，引来了不少人侧目。男的垂涎和服女子，而女的自然恰恰怀着相反的心思。
和服女子大概也不是很会跳舞，所以楚茂霖不时指点着，引得司若莹脑中不可自抑地浮现出初见楚茂霖那晚的情形，心头暗伤，愤怒的情绪越来越浓。
她极想冲过去分开两人，向楚茂霖问个究竟。莫非他们此前的相处只是她一个人的梦境？
然而，在这样的场所，显然不宜用那种方式。
司若莹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决定找机会去打探一下那个女子的来历，看跟楚茂霖究竟又是何种关系。
她觉得蒋正荣应该是知道一些的，只是不确定他会不会说实话。
司若莹正犹豫间，正好一曲终了，有几对男女从舞池里走出来，而楚茂霖跟和服女子还留在中央，看起来舞兴甚浓。
司若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正要离去，却有一对男女从她身旁经过，女人说道：“楚茂霖现今跟山口丽子这般亲近，看起来那个司家小姐真正成了明日黄花了。”
“你不懂，这只能代表，楚兴邦跟日本人的关系又近了一步。”男人显得不以为然。
“楚兴邦可真是好能耐，需要日本人撑腰，就靠自己的儿子出卖色相。”女人的声音透着不屑。
这话司若莹听着深表赞同的同时，心头稍稍舒缓，那大抵说明，楚茂霖只是不得已，并没有动真心。
然而，没容她继续庆幸下去，男人冷嘲的声音就响起：“半真半假而已，你以为你很懂男人？且出卖色相，也得先有色相可卖，生在这样的家庭，该有政治自觉。”
“你们男人，我是不懂，不像你，经历太多，把我们女人的心思倒是拿捏得透透的。”
“然而我最想琢磨透的还是你这个迷人精。”
“坏样！”
……
男女渐渐远去，声音也越来越小，司若莹这才寻思起两人刚刚的有些对话来，男人口中的“半真半假”，“政治自觉”是什么意思？
会不会是楚茂霖顺水推舟，假戏真做？
他虽然是在楚兴邦的授意下来陪和服女子，却也是欣然领命，乐在其中的？
这个女子什么来历？
楚兴邦需要拉拢的人，必然不同寻常，那这个女子背后的靠山究竟是谁？
司若莹在脑中将自己早前打探到的跟报社获取的关于楚兴邦的种种串联起来，大致推断出，这个名叫山口丽子的女子应该是驻本国的重要军方人员的家属。
至于那些军方人员具体姓甚名谁，就司若莹的渠道，无从探知。
但她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无论楚茂霖对山口丽子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不愿看到！
是以，她平生第一次，起了破坏的心思。
司若莹脑中快速思索了一下，再次朝着舞池那边望去，见楚茂霖跟山口丽子尚在拥舞，便去寻了一名舞女，付了小费，跟她交代一番，一起进入舞池，开始跳舞。
她庆幸之前跟楚茂霖学了一点，且有一定天赋，还能应付场面。
司若莹存着刻意，很快就转到了楚茂霖跟山口丽子旁边，找到一个间歇，趁着两人单手相握，转圈的时候，对舞女一个眼神暗示，随即，抢过山口丽子，而那个舞女成了楚茂霖的舞伴。
舞女跟楚茂霖认识，两人跳起舞来倒是和谐，也有话题聊，而山口丽子冷不丁落到一个戴着帽子，遮遮掩掩的小个子男人手里，脸色可没那么好看。
然而，司若莹存着心思，自然不会轻易就放她回去。
本来两人的舞技都差强人意，一个还不愿配合，跳起舞来别扭无比。
“这位先生，你是不是初次到这种场所，羞于将面目示人？”
山口丽子竟然会说中文，司若莹喜出望外，心说，这下好办了，随口胡绉：“鄙人有隐疾，怕摘下帽子吓到小姐。”
说了这话，她感到山口丽子的手哆嗦了一下，大概是怀疑她的面目一定狰狞可怖。
司若莹对此颇感满意，嘴角微微勾了勾，继续说道：“鄙人此行，其实是为救赎小姐而来。”
“救赎？”山口丽子声音里透着满满的质疑，“何谓救赎？我爸爸可是山口大佐，谁敢动我不成？”
如此轻松就撬到了山口丽子的来历，司若莹初是觉着山口丽子的头脑稍简单，好对付，随即又想到，能称大佐的日本军官，就她的了解，也是日军中的一级军官，后台如此硬，事情棘手。
司若莹心头微沉，继续装腔作势：“自然没人敢对山口丽子小姐动用武力，但别的就不好说了。”
“别的？除了武力，还能有什么！”山口丽子显得很不以为然。
“看起来山口小姐还是轻估了人心。”
“你这人娘娘腔就罢了，能不能别再拐弯抹角，若非第一个接触的中国男人是楚茂霖，我还当你们东亚男人都是这般。”
“……”司若莹被堵得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好容易才把那股气压下去，丝毫不露恼意地说道，“山口小姐既然是个直性子的，鄙人也就直说了，你就不担心被楚茂霖欺骗感情吗？”
“楚茂霖？欺骗我感情？”山口丽子的声音稍高了些，加之人大多对自己的名字往往会敏感一些，楚茂霖大抵是听到了，朝着这头望过来。
司若莹赶紧借着一个舞步，旋转了一番，将山口丽子拽得远一些，才回道：“楚茂霖可是出名的浪子，风流名声人尽皆知，山口小姐竟丝毫不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