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倒是极好的,只是,外头还有许多人盯着咱们,楚家的那些人,怕就没一个好应付的,你我都得打起精神,我们总不能任别人白白欺负了。”
司若莹今日想了许多,忽然悟出了不少,桂夫人和林皎白虽则来者不善,却也给她提了个醒。
“小姐,不是有姑爷护着咱们吗?”翠釉脸上还带着些天真。
司若莹微微摇头:“他有自己的公务要忙,并不能随时陪伴,难免有照应不到的地方,我们须得自己强大才行。”
“我知道了,小姐。”翠釉应着,脸上却是似懂非懂的模样。
两人说话的时候,楚茂霖已然到了大帅府,打听到楚兴邦尚未回来,便在院子里头候着。
楚兴邦一进后院,就看见楚茂霖坐在院子里头的石桌边,也就是司若莹那日磕破额头的石桌, 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这个方向,似生怕漏过了什么,看到他出现时,楚茂霖眼中透出的神情颇为陌生。
石桌上摆了一壶酒,两只青花瓷酒杯,两双竹筷,还有两纸袋卤鸭和牛肉。
楚兴邦瞧着这情形,豹眼眯了眯,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迎着楚茂霖的视线走过去,临近时,才瞅紧他问道:“听说你昨日才在酒馆喝得酩酊大醉,竟是还未喝够,今儿又来找我喝?我这酒量,你还是回去练半辈子再来。”
“我此行并不为拼酒。”楚茂霖不避不闪地看着楚兴邦,“我们爷俩也该坐下来好好谈谈心了。”
楚兴邦再度定睛瞧了楚茂霖,八字胡抖动了两下:“我倒没注意到,当年那个还拿衣袖擦鼻涕的小犊子都已经长大,行,我们今儿就坐这好好聊聊。”
说着话,他在楚茂霖对面坐下来,抓起一只大鸭腿,狠狠撕了一块肉在嘴里,囫囵嚼了几下,一口吞下,端起面前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楚茂霖再替楚兴邦斟满酒,才夹起一块牛肉,心不在焉地慢慢嚼着。
楚兴邦搁下杯子,又拣了块鸭脖嚼着:“想跟我谈啥?”
“今夜,我忽然又想起了死去的娘,记得就是那年开始,我才成了这家的一员。”楚茂霖停下筷子,字斟句酌地说道。
楚兴邦的眼睛又眯了眯,打量着楚茂霖,好一会才说道:“那些年四处征战,是苦了你们娘三。”
“父亲说的苦,于我跟英姐的,我倒全部记得了。”楚茂霖立刻否定,眼底却闪着一抹罕见的伤怀,“有关那些岁月的,只有一个女人的无望等候,从宽容变成易怒易燥,到最后绝望等待死去。”
楚茂霖还有一个姐姐,楚兴英,就是他口中的英姐。
楚兴邦的八字胡抖了抖:“你今日是来跟我翻旧账的?今日是什么特殊日子?记得你娘的忌日是八月十三。”
“难得父亲还记得。”楚茂霖眼眸深深地看着楚兴邦,“有些话,我当时不敢问,但我心头一直有个疑问,父亲娶了这么多女人,可曾对谁有过一星半点的不安?可曾……”
他的话讲到这,杯子在楚兴邦手里应声而裂,于是话就此打住,虽未再作声,视线却是不避不闪。
短暂的势均力敌后,楚茂霖到底稍逊一筹,避开锋芒。
楚兴邦转瞬面色如常,嘲讽的声音:“你倒是会质问我了,看来,你是真正地成人了,只是,你今日究竟是替你娘抱不平还是替别的谁?”
“看起来父亲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没错,我就想替莹儿争取一个身份,我不想她走我娘的老路……”
“你娘咋了,我这么风光的人,当今全国上下,能跟我比肩的有几个,她嫁我难道亏了?”
“风光……娘从来都未享受过,你当了大帅,她却一步都未能踏进过大帅府,若一定要说她得到了什么,不过就是年华的虚耗,无尽的等待罢了。”
“女人,不都该如此!男人,豁出老命打江山,不就是为了抱更多女人回家,我供她们吃穿用度,她们不就该替我生崽子,随时候着我!”
“父亲,你错了,你不应该如此看低女人。”
“不如此,你还待如何!”楚兴邦说着,立起身,满眼怒容地看紧楚茂霖,“你为了司若莹,罔顾军情,这帐我还未跟你算,你倒先教训起我来,你这样儿女情长,没出息的男人,日后料必也难成大业。司若莹的事,以后休要跟我再提,别再试着触怒我,若她只会让你英雄气短,我未必会容她继续留在你身边,将来继承我大业的人,并不是非你不可!”
“父亲!莹儿因为我,已然被她父亲逐出家门,你为何如此绝情!给她一个名分,究竟碍到你哪了?莫非是因为我们败给了南方军,你就将气撒到她身上?”
两人说话的时候,有个身影在门口闪了闪,又退了回去。
“住口!你这讲的什么话!我楚兴邦在你眼里就是那般输不起的人?”楚兴邦大力拍着石桌,怒目圆瞪,砸了酒壶、将桌上的物什悉数扫到低山,若是寻常的桌子,怕是早就被他给掀翻了。
楚茂霖亦是不疾不徐地站起来:“但父亲的说辞,在我看来都只是借口,我并未因为她误过任何重大的事!反倒是她给了我……”
“没出息!没出息!”楚兴邦沉着脸,盯了楚茂霖好一会,摇着头,头也不回地走掉。
楚茂霖站在原地,望着一地的狼藉,面上一派挫败的神色。
站了许久,他才沿着路朝前头走去。
因为心中有事,楚茂霖并未留意周遭的情形,行至月门,几欲与一道身影撞上。
“三弟,许久未会了,今日倒巧。”楚茂森率先站住,眼含深意地扫了一眼楚茂霖。
楚茂霖半垂了眼帘瞅了瞅楚茂森:“在我想来,世上未必有巧事,但凡我们以为的巧合,左不过是有人精心为之,大哥以为呢?”
楚茂森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下,勉力挤出一丝笑来:“大哥是个粗人,听不懂三弟的话。素日未见三弟,一碰面就冷言冷语,竟是因为何故?”
“大哥应心如明镜才对!”楚茂霖重重地讲了这句,锐利的视线从楚茂森脸上掠过,不再理会,一脚跨出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