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若莹拿报纸的手指倏然收紧，脸色越来越白，顾不上林皎白的注视，猛地站起来：“大嫂，我已来了许久，也该回去了……报纸，可否借我带回去看看，隔日差人送回来？”
“弟妹说什么笑话，我怎会计较区区一张不值钱的报纸，就是旁的什么，弟妹若是看得上，尽管一并带走好了。”林皎白脸上带着深深的笑意，语气格外慷慨大度。
“那就谢过大嫂了。”司若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冲着林皎白微微点头，“多谢大嫂的款待，若莹这就告辞。”
“这哪成啊，这都快晌午了，弟妹吃了饭再回去罢，专程邀请你来，若是粗茶淡饭都没有，茂霖该说我这个当大嫂的小气了，弟妹稍等，我早间就准备了，这就让人传午饭上来，家中就我们两个人，不用拘谨的。”林皎白盛情挽留。
司若莹哪有心情留下吃这顿饭菜，甚至林皎白扯那一堆话，她都是不耐听的，好容易等她讲完，赶紧回道：“家中还有些事，改日再来叨扰大嫂。
林皎白又东扯西扯，说了些客套话，才终于将司若莹放行。
司若莹出了院子，脸色彻底撑不住了，几步奔到墙跟，估计林皎白不便跟出来窥探的地方，身子紧紧地贴着墙，捏着报纸的手打着颤。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不会是刚刚喝的茶有问题吧？还是说报纸上？报纸上有什么了不得的新闻？”翠釉赶紧上前问道。
司若莹望着路过的行人，冲翠釉摇摇头，好容易才挤出一句：“找辆马车，我们回去。”
翠釉看出司若莹顾忌着在外头说话诸多不便，不再多问，立刻走开，很快便喊了一辆马车过来。
上了车，司若莹全程攥着报纸不言不语，脸色比早前稍稍缓和了点，翠釉虽然还在担忧着，却不敢再问，怕又将她的情绪激化。
因为两处隔得并不是太远，没过多久就到了，司若莹立刻奔下车，跌跌撞撞地朝着小院走，翠釉忙着付钱，顾不上追司若莹，眼瞅着她被门槛绊了一下，几乎就摔了。
司若莹急着伸手扶墙，手便松了，报纸从手掌掉下去，她却没去捡，继续朝着里头走。
翠釉赶紧奔过来，疑惑地伸手捡起地上的报纸，快速地看着，当看到报纸上的一段文字，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只见上头写道：五女若莹，受自由思潮鼓动，竟至私奔，今日按照司家家规，将此女逐出家门，若此后滋生任何事，概与司家无关。”
“小姐，小姐。”翠釉捏着报纸，悲从中来，目光慌忙地搜寻司若莹所在，遂见她已然朝着某个方向，在院子里的石板路上跪下来，那方向，俨然是上海所在的方位。
翠釉小跑过去，挨着司若莹跪下，见她悲伤得不能自持，跟着悲怆得久久不能言语，好一阵才说道：“小姐，老爷只是一时在气头上，等这些日子过了，他会认小姐的。”
“不会的，他都已然登报声明，爸爸是好面子的人，我这次真是让他彻底伤透了，宁愿登报，让所有人都知道家丑，颜面扫掉，也要跟我断绝关系，他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爸爸不要我了，妈妈，哥哥也跟我没关系了，这个家我再也回不去了……”
讲到最后，司若莹泣不成声，脑中全是在家中成长的往事。父亲的教诲，母亲的关怀，哥哥姐姐的爱护……可这些，她再不能拥有了，罪魁祸首却是她自己，她辜负了他们，她咎由自取。
“小姐……”翠釉想要安慰，却已词穷，司建坤是怎样的人，她也是心中有数的，如今，她只有跟着哭而已。
司若莹哭了一阵，头朝着地上的石板重重磕上去。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你额头还有伤啊。”翠釉赶紧伸手阻拦。
司若莹伸手将她推开，继续磕着，连磕了九次，才抬起头来，额头上早前的伤处又被碰破，一片血肉模糊。
翠釉看到，吓坏了，又心疼不已，哽咽着声音：“小姐，小姐，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如今……你还有我，我会一直追随你的。你，不止有我，你更有姑爷，他会好好对待小姐的。”
“翠釉，是我不孝，不能侍奉父母，还害他们痛心，我只能在此叩拜，借此……赎罪……”司若莹说着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姐，你拜也拜过了，现在跟我去洗洗脸，擦点药膏可好。”翠釉扯着司若莹的袖子说道。
司若莹兀自哭着，并不说话，翠釉无计可施，便想着让谁来帮着劝一下，朝着别处望了望，正好看见李妈提着一篮子东西回来，便朝着她使眼色。
翠釉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觉得李妈是个和善又对主人尽心尽意的人，便指望她能帮上忙。
李妈果真如翠釉所料的，立刻丢下篮子走过来，手足无措：“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虽然楚茂霖跟司若莹并未正式拜堂，然不知可是楚茂霖授意，司若莹自再住进小院后，李妈跟王六就对她以少奶奶相称，让司若莹暖心的同时，连翠釉也大生好感。
翠釉抿着嘴，摇摇头。
李妈便没再多问，转身就望屋里头跑。
不大会，李妈就端了一盆温水，另带了司若莹早前擦伤的膏药：“小姐，你先洗把脸。看你这额头伤成这样，要是毁了容貌就不好了。”
司若莹未说话，翠釉觉得她的神情像是默认了，便立刻打湿了毛巾，轻轻地替司若莹拭擦脸上的血污。
司若莹的反应有些木讷，一动不动地任由翠釉擦着，翠釉虽将动作放得很轻，但总觉得经过伤处时，必然还是疼痛的，司若莹这反应让她忧心。
翠釉随后将司若莹搀进了屋子，替她擦了膏药。
司若莹全程都是心思恍惚的模样，任由翠釉伺候着躺到床上去，两眼无神地盯着床顶绣着鸳鸯戏水的帐子。
“翠釉……”李妈在门口探望了一眼，低低唤了声，见翠釉望过来，便朝着她招手。
翠釉不太放心地望了眼神空洞的司若莹一眼，轻手轻脚地走出去，站在门外，压低声音：“李妈，何事？”
“少奶奶这情形瞅着不太好，我看还是去把姑爷找回来吧。”李妈也是一脸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