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小姐欲往何处?”程彩霓眼眸一垂,敛住些许光华,盯着司若莹开口询问。
司若莹本在暗暗打量程彩霓,这才回过神来,对于她问此话的动机,她有些捉摸不透。
一时不敢说实话,司若莹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的旗袍下摆,眼眸一闪:“我正准备去寻程小姐,这身衣服得先换下来物归原主。”
“且随我来。”程彩霓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不冷不淡地说道。
相较而言,程彩霓早前在房间里的表情倒是更富些,让司若莹怀疑她在外头待人接物大抵就是这般冷情。
司若莹心头却生出些犹豫,若是换回了早前的衣服,再遇上山口丽子该如何应付?
然而,现在既已开了口,自然没有转圜的余地。
司若莹随着程彩霓往她的上妆兼更衣室去,一路遇上了好些人搭讪。
程彩霓八面玲珑地应付着那些人,替司若莹逐一挡开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滴水不漏,谁都未能探到司若莹的来历。
司若莹心头是感激的,也是庆幸的,自己的新闻虽然还在闹着,然而人皆只知她是司家的小姐,名讳不详,模样更是没几个人见过,这里的人,除了楚茂霖和蒋正荣,并无人识得她。
虽然早前穿着这身现身舞池,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但他们都还没机会来接近,一时是不知道她来历的,若蒋正荣打了替她宣传的主意又另当别论,反正无论如何,她今日是不打算再去那边了。
程彩霓远比司若莹想得周到,两人回了房间之后,她并未让司若莹换回原先的男装,而是找了一身看起来丝毫不张扬的朴素女装,然后给司若莹指了一条内部通道,便于避开外头的人:“这是我的旧衣,你穿了从那边走,应不会遇上什么人。”
“程小姐,多谢了,改日若莹再上门归还这些衣物。”
司若莹诚心谢过,至于改日来的目的,归还衣服在次,最主要的是对程彩霓的生了探究之心,至于要不要结交,她还拿不到主意。
“这些衣服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司小姐不用的时候扔掉就好,不必为此专程走一趟。”程彩霓仍旧是一脸冷淡,浑不在意地说道。
然而,经过此前的事,司若莹却笃定她是外冷内热的个性,倒也不计较,含笑应道:“既是如此,就此别过。”
说着话,司若莹站在内部通道的入口对程彩霓含笑挥手,她却已先一步转了身,高跟鞋的声音在暗地激荡,清冷孤傲。
那条道,因为少有人走,只有一盏昏暗的灯,是以,光线不太好,司若莹抿了抿唇,收住笑容,朝着跟程彩霓相反的反向走去。
她走到外头一看,才发现这是丽都舞厅的后门,大抵这里的舞女回家时惯在此搭车,有三三两两的人力车车夫坐在路边,不时朝着这头张望一眼,看到她从里头走出来,有车夫眼睛先是亮了亮,站起身来,然后打量了她一眼,再度坐下去。
司若莹初时有点纳闷车夫的反应,留意到自己的衣服,会意过来,他们大概以为自己是里头的佣工,没钱搭车。
她释然地笑笑,走过去喊了一辆车,并报了自家所在的巷子。
因为巷子所在的方向问题,人力车需从丽都大门外头经过,好巧不巧地,司若莹远远地看到楚茂霖跟山口丽子自丽都光华闪耀、绮丽无比的门廊底下走出来,她心头竟想喊车夫将车停下。
然而,她终究未叫,车夫跑得很欢,估计是想去了倒回来再拉几趟,于是,她就此惊鸿一瞥,怕被山口丽子注意到,快速扭过头去,眼中莫名地像进了沙子般,硌得发疼。
脑中又记起楚茂霖说的“洞房花烛夜”,他可会让她这等待遥遥无期?
这无疑显得遥远了些,司若莹却很快面临了一个现实问题:她抵家时,翠釉正在大门外头焦急地张望着,见她回来,矛盾地既想让她快点进去,又怕她进去。
“怎么了?可是有谁发现我出去了?”司若莹心头还是害怕的,只是比翠釉沉得住气一些。
翠釉朝着里头望了一眼,凑到司若莹耳边:“我本来守得好好的,秋菊过来贼头贼脑地张望了一番,后来太太就来了。”
秋菊今夏才收进来的丫头,接替司太太底下一个新出嫁的丫头,平日还算机灵能干,只是这次回来,她露脸的次数稍多了些。
司若莹面上有些纳闷,按理说,自己的母亲不会把这事捅出去才对。
她还在想着,便听翠釉继续说道:“本来太太听说你在床上躺着,就讲不进去了,怕把寒气给你带进去,可她还没走,七小姐就来了,说是许久未看到小姐,要跟你说说体己话,那嘴巧得,连太太都说不过……后来,老爷都知道你不在家了,这会正在厅里头候着你呢。”
司若窈?那个娇滴滴,爱生病的妹妹,姨太太所出,比她小两岁,平日极少往来,今日竟然主动来寻她?
还扯出这些事来?
司若莹暗暗觉得有些意思,却顾不得多想,倒先安抚翠釉:“无事,你且在外头避着,我去见父亲即可。”
“不行的,老爷说让我等回了你就去院子里头跪着,让家里的丫头老妈子都看看。”翠釉咬着唇,低声说道。
司若莹脸色微沉:“是我害了你,你暂且跪着,我去跟父亲说,别要再连累你。”
翠釉脸上露出点安慰的笑容:“小姐,没关系的,你好我就好,说什么连累,好坏我都打定了主意一辈子跟着你的。”
司若莹心头莫名一酸,放柔声音:“好,记住了,以后不管我去哪,你都要跟着,一荣俱荣。”
“嗯。”翠釉重重地点点头,待司若莹往里去了,独自走到院子里的滴水檐下跪下。
“爸爸、妈妈。”司若莹进了堂屋,见司建坤和司太太正坐在主位上,一个喝着茶,一个做着针线,两人正叙着什么话,像在夸赞司若窈,心头升起一股复杂之感,待他们话音刚落,便上前恭敬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