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若俊却未过多解释,只是提醒司若莹,若是想跟楚茂霖长久,就不要急在一时。
一向跟自己亲近的三哥现今也讳莫如深起来,让司若莹心事重重,猜疑司若俊的提醒也牵涉到山口丽子。
而今,山口丽子找上门来了,这次回绝,不知道她会不会善罢甘休,她得有所提防才好。
然而,一晃又过去月余,山口丽子未见寻来,连同楚茂霖,自那日一别,也再无消息。
司若莹却在这等待的日子里,替楚茂霖绣了一个怀表袋子,并开始学着织针织衫。她把对他的思念全部寄托在针线中。
司家二老倒是乐得她“收心”了,倒不干涉,而她在被问起时,就将司若俊拉出来当挡箭牌,说那些东西都是替司若俊做的。
这些日子,司若俊倒是忙碌,难得见到一次。而司建坤这个商会会长,因为蒋家暗中撺掇人去闹事,受了点轻伤,在家将息了十来天,痊愈。
转眼到了新年,因为暂时的太平弥足珍贵,且一家人都性命无虞、团团圆圆,司家将家里头好好布置了一番,大院里头到处是红红的对联,大红的灯笼,一家上下都置办了新衣,只是下人的材质要差许多。
因为心情好,司建坤对家人也放宽了限制,平日并不让女眷多出门,这时却默许她们结队去听戏,逛庙会。
司若莹对听戏并无多少爱好,便落了单,带上翠釉一起,想到庙会上看看有无值得收藏的东西。
往日她只对书有爱好,但自从在奉天的小院住了一些日子后,被楚茂霖的藏品熏陶,便产生了些兴趣。然而她只是一位未出阁的小姐,平日家中给的月钱并不是太多,自然没有收藏古董、字画的资本,然而,光是看看,感染一下也是不错的。
因为司若莹的关系,翠釉也好久未能出门,所以一路格外欢快,叽叽喳喳地跟司若莹讲一些自其他丫头嘴里听来的趣闻。
都是一些市井百态,司若莹更想知道的是远方的事情,是以,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跟外界隔绝,而在家中,司建坤并不谈政事,是以,司若莹全然不知楚茂霖那头现在是何种状况,她倒是怀念在天津报馆供职的短暂日子,那时候消息路子开阔许多。
司若莹记起早前在丽都舞厅听人议论楚兴邦借楚茂霖拉拢日本人,进而推导楚兴邦应筹办着什么大事,大抵可以去舞厅那边打探到,而程彩霓想必是一个很好的“情报人员”。
司若莹暗暗谋划着逛完庙会买些东西应付家人的,随后就去丽都找程彩霓,至于她是否会接待她,她心中没底。
两人进了庙会的中心所在,上海知名的龙华寺,先买了一包五香干和几串羊肉串吃着,四处走走瞧瞧。此时的司若莹,被活泼的翠釉带动着,也丢开大家小姐的矜持,显出出属于她这个青春年龄的天性,喜笑都露在眉头。
两人走走停停,来到寺内的一块开阔区域,却见到处悬挂着不少水彩画,上头有山水、花鸟、侍女,司若莹生出了兴趣,在一副名为《华山云海图》的画作前停了下来,仔细观摩。
“小姐,平日只当你喜欢书籍,近日又迷上了刺绣、针织,何时对绘画也感兴趣了。”翠釉原先只顾着看别处的杂耍,却怕将司若莹跟丢了,只能随着一起过来看。
那些画儿,她只是觉得好看,却又说不清其中的道道,关注点更多地放到了司若莹身上,对于这位小姐,她是羡慕且仰慕的,见她还在托腮专心看着,止不住继续嘀咕道,“不过小姐不管是做什么、学什么,都愿意花功夫,不像别的小姐都将心思花在穿着打扮上,现今小姐若不再上学,老爷、夫人定也愿意为您延请名师教您画画的。”
司若莹专心盯着那幅画,翠釉在耳边说了那些,她就听进了最后一句,脑中忽然冒出某个片段,下意识地留意了一下那副画的落款,当认出印鉴上头的“张大千”三字时,眼睛顿时明亮了不少。
“小姐,小姐,你听到我说话了吗?”翠釉见司若莹并不回话,而是嘴角抿着笑,抬眸四处寻找着什么,然后抬腿就走,也不叫她,害她赶紧收拾边上那一堆刚买的东西追上去,“您这是去哪啊,等等我呀。”
司若莹却并未走远,停下来,露出些迟疑的神色,望了望不远处的一个长衫的年轻男子,才回眸看住翠釉:“你去帮我问问这些画是谁画的。”
说完,司若莹又朝着长衫男子看去,是时,他正在一幅松鹤图前跟一位老者叙话。
放眼看去,他个子高高瘦瘦的,形体跟大多专注文艺的人差不多,面貌上最突出的特点就是蓄着大胡子,年纪轻轻,留这样的胡子实属罕见,她直觉此人就是画师本人。在当时,张大千的名头还不是很响,是以,司若莹在心里尚未将他归入画家一列。
翠釉知道司若莹鲜少接触外界的男子,有着羞涩心理,便应了一声,抱着东西过去询问。
司若莹随后就见男子跟老者说了两句,随着翠釉一起走过来,暗暗摸了摸随身揣着的一个布袋子,面上微微有点发烫。
“小姐你好,我就是这些画的作者,听闻你看中了哪幅画。然我今日在此展出这些画作,只为交友,却是不卖的,对此深感歉意。”张大千走过来,站在离司若莹一丈之遥的地方,对她拱手致歉。
司若莹知道翠釉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面上微红,轻剜了翠釉一眼,对着张大千回了个礼,温声说道:“无事,买不成画,能跟先生这种雅士结识也是幸事。”
听到这话,张大千深深望了司若莹一眼,旋即问道:“小姐喜好绘画或是收藏?”
“单单爱好而已,不过有一位朋友,却收藏了先生不少画作,也就是因为看了那些画作,我才对先生的艺术造诣生了仰慕之心,虽同在上海,却无缘得见先生一面,今日真是相见不如偶遇。”司若莹心头酝酿着某种念头,毫不吝惜对张大千的夸赞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