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若莹只觉得耳朵烫得厉害,却不知谁在背后讲她。
一连在司家呆了几日,她如坐针毡,时时惦记着楚茂霖的状况,然在现今的形势下,她又不便说离开的话。
期间,钱蓝蝶带着司若窈来旁敲侧击,外带讲了一些风凉话,她压根没心思去留意她们的态度,几下就敷衍、打发了。
这日,司若莹终究憋不住,让司夫人拨给她的丫头去将司若俊找了来,说起楚茂霖的状况,司若俊告诉她,实则他一直在留意,然新得到消息,楚茂霖已然痊愈出院。
司若莹半信半疑,心头免不了又生了矛盾的企盼,她既盼望着楚茂霖能来接她,又怕引发楚兴邦那头的反应,招致严重后果。
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她焦灼地等待着,只觉在司家住着已然远不及从前,没有那般心安理得,且钱蓝蝶母女骚扰不断,连下人,看她的眼神都透着轻视,类似于寄人篱下的感觉。
司建坤自那日离开过,就再没露过面,司夫人的关怀是真的,却含蓄叮嘱她就呆在院子里,别处哪也不能去,就跟软禁她一般。
司若莹本想让司若俊设法将她弄走,然他似乎极其忙碌,难以找到人,且看他的模样,一点也不急,全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只有极力让自己安下心来,若楚茂霖一直不来,只有呆到生下孩子再作打算,若擅自离开,身上没有钱财,毫无保障。
司若莹如何都不会想到,这一等,就是数月。
五月,外头传来了东北军同南方军再次开战的消息。
司建坤和司夫人都是存心瞒着消息的,但这等大事,难免有人说漏嘴,何况还有人深恐她不知。
司若莹本来自丫头那听到了点口风,说又战乱了,物资紧缺之类,跟她追问,却如何都不肯说了,偏偏司若俊像是故意避着她,找不见人,她只能耐着性子等着,果然,没两日,就候到了钱蓝蝶母女。
这日晌午,司若莹正在院子里做着活动量极小的运动,为顺利生产做准备,钱蓝蝶母女就趁着丫头送点心来,跟着进了院子。
“若莹,你这都几个月了,还在这乱动,可别伤到肚里的孩子。”
钱蓝蝶一进门就大呼小叫。
司若莹心中冷嘲,钱蓝蝶是巴不得她伤到罢,也亏得那些拿不上台面的阴谋诡计用了几次都没得逞,才能至今在她面前继续假仁假义。
她看的是新式的书,跟那些传统的怀孕注意事项可不一样。
“无事。”司若莹停下动作,淡淡应着,勉强让丫头搬了椅子出来,同钱蓝蝶母女一道坐在树荫底下。
上海五月的天气,若是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倒也不热,最主要的是她并不想让这对母女进屋,入侵她的隐私地带。
刚做过运动,司若莹便接了丫头递过来的帕子擦了脸,喝了杯白水。
看着司若莹喝水,钱蓝蝶口干舌燥,脸上便有点不悦,却又很快隐去,开口道:“算起来,若莹离开东北至少有五、六个月了罢,这楚家也是够放心的,一直都未见有人来接,甚至连探望也没有。”
“妈,姐夫这不是没空吗,忙着呢。”司若窈假意帮腔道。
司若莹尚不确定这母女俩要说哪桩,但料定她们既然来了,就必然会讲出来,并不说话,平心静气地等着。
“也对,早前不好说,然现今……”钱蓝蝶说着话,故意清了清嗓子眼,见司若莹那般沉得住气,只能继续讲道:“战场上枪炮无眼,报纸上说东北军一败涂地,伤亡惨重,现今只是负隅顽抗,他顾不上你五姐,也是情有可原的。”
司若莹本来自丫头那听到“战乱”二字,就担心东北军又跟南方军干上了,这会,钱蓝蝶的话等于向她确认了。
她心头替楚茂霖连带秦牧担忧着,毫不掩饰,紧张的模样:“蝶姨,报纸在哪里?可否借我看看?”
她不掩饰,是因为这样一来,可以让钱蓝蝶母女怀疑她跟楚茂霖的情感状况并无问题。
若有问题,她该冷冷淡淡,不闻不问。
钱蓝蝶的神情透露出,她对司若莹的反应还是算满意,却故意说道:“报纸我前两日看了不知丢到哪了,待我回头找找,找着了让下人送过来给你。”
因着没有实证,司若莹对钱蓝蝶的话持怀疑态度,寻思着晚些时候务必探到可靠消息。
心头想着,她脸上作失望状:“多谢蓝姨,还望你休要忘了此事。”
钱蓝蝶漫应了一声,视线落到司若莹肚子上:“这该几月生啊?肚子都这般大了。”
司若莹佯装认真地算了算:“大概在七月间。”
是时,丫头才搬了桌子出来,将点心摆在司若莹近旁,却是几块糕点和安胎的药粥,她见钱蓝蝶母女闻到那股味儿就直皱眉,却故意热情地邀请她们一道吃点心,母女俩只差没急得当场就站起来走人。
“那还好,到时候,估计着战事已经消停了,孩子一出生,就能见到他爸爸……他若是无甚事的话。”钱蓝蝶故意拖长了语调,俨然在指,楚茂霖极可能在战场上丧命一般。
司若莹听着极其不悦,面上勉强绷着:“自然是能见到。”
“妈,你说上次东北军同南方军交战,结果败了,双方议和,东北军元气大伤,退出山海关,这般快,又开站,眼下形势对东北军依然不利,若东北军再度战败,不知南方军会提什么要求?会不会东北军连东三省都保不住?”司若窈暗暗瞧了司若莹将一碗药粥喝得美滋美味的模样,冷不丁地开了口。
“这可难说了,楚兴邦要是连自己的老巢都保不住,怕得去跟战日本人挤一窝了,到时候……”钱蓝蝶连忙接了话头,说到这,朝着司若莹的肚子望了望,“这孩子就可怜了,他妈怀着他四处流浪,生了他,仍旧无家可归,然这总好过没有爸爸,我们还是替楚茂霖祈祈福罢。”
司若莹听着这怪腔怪调,早已忍不住,重重地将碗一搁,随即反唇相讥:“他爸爸倒是不会因为别人祈福或诅咒有好有歹的,吉人自有天相。如今谁胜谁负还不得而知,莫非蝶姨同七妹指望着南方军赢?这于你们有何好处?以前爸爸追随邓督军,受制于南方军,现今爸爸早已卸职,对于这战争的事,怕是连他都远不及你们热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