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蓝蝶一时被问住了,同司若窈面面相觑,随即变了脸:“我们这还不是替楚茂霖担心,东北军倘有能耐,也不会因为我们这几句话,就真败了,楚茂霖若是命大,枪炮看到他都会绕弯。”
司若窈少不了应和:“五姐,我们真是替姐夫操心啊,毕竟眼前的形势实在不太好。原本那报纸我是知道在哪的,就是不敢拿给你看,怕你心情受到影响,万一波及腹中的孩子,就不美了。”
司若莹心想,料必这对母女还没有伪造报纸的能耐,若她们真能拿出报纸,她们的话倒是大抵可以信了。
随即,她淡然自若地望着司若窈:“若是七妹真能拿出报纸来给我看看,我倒是深信不疑的。”
司若窈同钱蓝蝶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摇头:“这事,我怕你承受不住,你如今怀着孕,还是别要看的好,要是影响到腹中的胎儿,有好有歹的,我跟妈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司若莹只觉对母女矫情之至,明明想让她看到报纸,偏又扭扭捏捏地不肯交出来,莫非还要她写个字据:她若是看了报纸出了何等状况,与钱蓝蝶母女无干云云。
她心中这般想着,嘴角便不自觉地露出几分讥讽来。
司若窈一见,眼眸便沉了沉,随即望了钱蓝蝶:“妈,我们走罢,休要打扰五姐,让她在此安心养胎罢。”
钱蓝蝶收到司若窈的眼色,应和道:“窈儿说的是。现在虽然仍在战乱中,我们呆在这上海,还是该玩玩,该乐乐,回头约了你大妈一道去听戏。”
司若莹听着这强调,立时就想到那句“商女不知亡国恨”。国家内乱,政局动荡,她们只当全然影响不到自己般!
心中这般想着,司若莹忍不住说道:“蝶姨同七妹自个去罢,母亲这时候料必在祠堂里替战亡的人超度,怕是没有听戏的功夫和闲心了。”
“这活生生的人尚且顾不了,还管起死人来了……大姐可真是活菩萨。”钱蓝蝶怪腔怪调地说道。
司若莹正待反唇相讥,丫头却送了针线活过来,她便懒得再搭理。
往日,活动完,司若莹就做点针线活,一则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再则就是对于孩子的满腔热爱,她计划着亲手为还未出世的孩子缝制几套衣服,外加帽子等。
其实司夫人那边早在司若莹同楚茂霖私奔后就悄悄做了一些,司若莹倒是无需着急,可以慢慢做。是以,她拣了一套衣服出来,准备在上头绣个虎头的模样,好搭司夫人做的虎头鞋。
本欲离去的钱蓝蝶母女,看着司若莹绣了雏形的虎头,有些惊讶的模样,便停下来,品头论足一番,甚而不问司若莹的意思,径直拿了她做好的衣服来看。
那几件衣服,司若莹备着全做好,才拿去一道洗,是以,都装在一个篓子里,顿时便被钱蓝蝶母女一道翻了个底朝天。
看见其他衣裤都未绣花,司若窈自告奋勇:“五姐,我也学了两年绣花的功夫,不若让我替小侄子绣一套呗,反正我闲来无事。”
钱蓝蝶不知打着什么主意,立即应和:“窈儿绣的东西极好的,就拿一套给她帮着绣好了,你还有两月就要生产,自己做,不定赶得及。
司若莹不想孩子的衣物被这母女俩沾染,更重要的是不信她们会有什么好心眼,面上却是欣然的模样,笑盈盈地:“我尚不知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这件绣了老虎,其他的尚未拿定主意,待我想好了,再找若窈妹妹帮忙罢。”
“这有何为难的,男孩、女孩的都各自备几件就好了,待生了,还可以让别人帮着做,司家又不是请不起巧绣娘。”钱蓝蝶一副傲然的语气。
司若莹趁势笑着应道:“蝶姨说得对,是以,我也不敢劳驾七妹了,剩下的衣服,我都拿去给绣娘绣好了,自己的孩儿,稍稍尽下心意就行了。”
听到这话,司若窈一副悻悻的模样,同钱蓝蝶望了一眼:“妈,我们走罢,别耽搁五姐了。”
“好……”钱蓝蝶故意拉长了语调,“走罢。”
钱蓝蝶母女一出院子,司若莹只觉耳根子一下就清静了,终于可以专心绣两针。
然这一清静,这对母女早前说的话便全自脑际冒出来了,司若莹心神不宁,还没绣几针,手指倒是被扎了好两次,终究抬起头来,望着侍立在一旁的丫头吩咐:“你且去将三少爷找来,我有事问他。”
丫头平日只是木讷地服侍司若莹,同她并不亲近,司若莹亦无拉拢她的心思,主仆俩的相处便显得有些刻板,让她屡次想到翠釉,心头挂念。
丫头倒也不多话,随即就应了,朝院子外头去。
司若莹又埋头继续未完成的绣品,然还未绣几针,便听丫头在外头嚷:“小姐,这里有块剪下来的报纸。”
司若莹心头一跳,针不偏不倚地扎在左手的食指上,疼得直抽气,勉强压下,对着丫头招手道:“拿过来我看看。”
丫头随即拿了一块被剪下的报纸,上头连标题都看不到,只剩新闻内容,角角被人剪掉了,只留有百分之九十多的新闻内容,大致扫了眼开头,上头霍然说的是南北交战的事。
“这个在哪捡到的?”司若莹心如明镜,怀疑是钱蓝蝶母女刻意落下的,却仍旧出于慎重,想问个究竟。
“在院子外头,离门口没多远的地方。”丫头微低了头回道。
司若莹唇角勾了抹了然的笑,她们本是成心送报纸来,又怕惹出什么事,便想了个丢在外头的法子,如此,即便她出了什么状况,她们亦可推得一干二净,算盘倒是打得极好。
司若莹挥手打发了丫头,待她出了院子,便拿着巴掌大的纸张看起来。
上头写到的内容跟钱蓝蝶早前说的内容大致差不多,东北军的战事果然不利,她的心顿时就提了起来,脑中全是早前那母女俩的话,想到东北军战败的后果,或许,真会弄到立足之地也无。
然,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楚茂霖的安危才是她最关心的。
司若莹捏着那片纸张,手发抖,出了一手的冷汗,手掌一松,纸张就此无声无息地掉到了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