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相当艰难地酝酿了一番情绪，本想强装欢喜，表达愧疚，脸上扭曲了一阵，最后才挤出一句：“走罢，我现在补请喜酒，贺礼，你看着补。”
“去哪里喝？”楚茂霖早就想一醉方休，今日，酒有了，借口也是极好的，便毫不推辞。
秦牧想了下，终究将决定权交给了楚茂霖：“你挑地方，我付账。”
楚茂霖思索了一下，不想两人喝酒被打扰，便寻了一个在奉天既不失档次，又能保护隐私的酒馆。
雅间里，酒菜上桌，不等主人招呼，楚茂霖便先喝上了。
秦牧心头也难受，一直憋着，索性，跟楚茂霖一道喝起了闷酒。
楚茂霖因为平日多多操练，酒量不错，喝了一瓶尚无醉意，秦牧就不行了，才喝了几杯，就有些不知东南西北，筷子都拿不稳了，提着个酒壶，手一直抖一直抖，酒都洒到了桌上，又流溅到地上去。
楚茂霖看不过去，一把将秦牧的酒壶夺了，重重搁到桌上：“都说人生得意事莫过于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倒好了，看你憋闷得很，这不该是新婚的模样罢？”
秦牧此时酒已上了头，有些混沌了，顾忌不了太多，闻声，便应道：“秦牧不敢跟少帅比，许多时候，没有我选择的余地，我不过是别人高兴时就利用，不高兴就捏死的蝼蚁罢了。”
楚茂霖琢磨着这话头，眉峰蹙起：“这话从何说起？我们现在说说你的婚事，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新过门的嫂子？”
听到这话，秦牧的酒意立刻便消了些，惊慌回道：“茂霖知道我家中的情况，地方简陋，不好招待你，还是改日待内人来了，再让她准备点酒菜款待。”
“说什么话，我们两家相隔又不远，早些年，未到奉天的时候，我去你家里的时候还少了？你莫不是怕我去你家将你新婚媳妇勾跑了罢？”楚茂霖喝了酒，说话也变得粗声大气起来。
他心中本来有所猜疑，便特别留意了一下秦牧的神情。
秦牧脸上流露出了类似难言之隐的情绪，又立即隐藏起来，随后讷讷不能言。
“既然你这般防着我，我不去便是，但今日是补喝你的喜酒，我们不醉不归！”楚茂霖脑中转过念头，随即大力劝秦牧喝酒。
秦牧心头不畅快，索性趁势舍命陪君子，被有心的楚茂霖灌了个酩酊大醉。
楚茂霖随后便结了帐，将秦牧送回宿舍睡了，看他还算安静，跟人交代了一下，便离开军校，开了车，上了回老家的路。
楚茂霖回到早年同母亲一道生活的村里，先到母亲的坟头看了看，跪拜完毕，径直去了秦牧家。
是时，已是午后，楚茂霖隔着篱笆，老远就看到那矮小的房屋正中的木门紧闭着，一把铁锁将内外彻底隔绝，门框上却有褪色的红色对联，上面写着寓意极好的词句。而外头的地上，还隐约可见鞭炮炸过，留下的残纸。
这些本是喜庆的东西，然想到秦牧早前的醉态，楚茂霖心头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秦牧娶的这人，是他心不甘情不愿的。
然秦牧既不甘愿，却又娶回家，会是谁勉强的？
他母亲？
楚茂霖隐约记得，秦妈是个极和善宽容的人，以前也未听说催促秦牧成婚，如何就忽然有了这桩婚事？
新媳妇是什么来历？秦牧这般闷闷不乐，莫非是村里的歪瓜裂枣？
楚茂霖懒得多想，索性寻了挨近的邻居，向一位老大爷打探究竟：“大爷，请问秦家何时办喜酒的？”
楚茂霖自去了奉天，就过年回来给他娘扫下墓就走了，每次都是开车来去，算起来，离村已有十几年，模样大变，跟楚兴邦不是很相像，老大爷早已认不出他来，便未客气，想了想，直接回道：“差不多有一个月了。”
“大爷可知道新媳妇是哪里人？”楚茂霖随即又问道。
老大爷眉眼之间顿时有些神采飞扬：“秦家的孩子有能耐，娶回家的是位有钱人家的小姐，倒没问到是什么来历，只是听去过外头，有见识的人说啊，那姑娘是上海口音，许是上海那边富人家的小姐。酒席办得可热闹，算是我见过的村里头一份，沾光啊，我活这把年纪，还没见过那么好的席面。只是那小姐家里都不见有人来，便有人私下说，这小姐怕是跟秦家小子私奔来的……”
老大爷眉飞色舞，说起来就没完没了，楚茂霖脑中却因着他的描述，生了不好的猜想，如同刚听到了噩耗，再听不见后头的话，脚步有些踉跄地朝着秦家的破旧矮房子迈步。
有钱人家的小姐？上海的？秦牧一直遮遮掩掩……楚茂霖将这些串联起来，立时怀疑秦牧娶的新媳妇根本就是司若莹！
他道司若莹这些日子凭空蒸发是去哪了，原来是嫁给秦牧了！
他们真是将他瞒得好紧啊！
可恨，连楚兴邦都帮忙一道瞒着，还说什么战事告捷就让他们见面，司若莹都成秦牧老婆了，木已成舟，他们再见面还有什么用！
他现在明白秦牧为何那般表现了，他必然是心中有愧，无颜见他，才会避着他！
此时，楚茂霖极想立刻回到奉天，狂揍秦牧一顿，再跟楚兴邦大闹一番，甚至想撒手不干，让楚兴邦后继无人，然相比之下，这些还是次要的，最迫切的是先寻到司若莹问个究竟。
她到底是被楚兴邦逼迫，还是心里根本爱的就是秦牧，趁着他离开期间，嫁了秦牧，也图个有名有份，还不用再受奉天那帮子人的陷害。
楚茂霖想着，从愤怒变得心存愧疚，甚至毫无信心起来，若嫁给秦牧的真是司若莹，他该如何是好？
他此时，甚至懦弱地想要逃走，不敢面对心中猜测的事。
然，最后，楚茂霖还是拖着艰难的步子，折回秦家院子。
楚茂霖坐在秦牧早前码好的柴垛上等了不知多久，烟头都抽了一堆，仍不见有人回来，只能再出去打听，这次，打探到的消息是，秦妈跟她的儿媳妇去探亲了，不清楚亲戚家住哪里，今日会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