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脸上跟手上如何会这般,可是生了什么病症,可有去找医生诊治?”翠釉暗暗打量了司若莹一路,待进了屋,立刻抓起她的手臂来看,面上露着真切的关心和焦灼。
因着是夏日,天气颇热,司若莹便穿了一件短袖,无领的旗袍,藕臂在外头露了一截,是以,翠釉一眼就看了个分明。
司若莹并无心去照镜子,是以,并不能望见自己脸上的情形,然手臂上红点遍布,她是清楚的,想来脸上也好不到哪去,所幸熬过晚上,周身已然不痒了,那些小包也都消失了。
她苦涩地笑笑,拉了翠釉在挨近的红漆圆凳上坐下:“我无事,只是被蚊虫叮咬了。”
“小姐如何会被叮成这般?莫非院中并无驱蚊的熏香?”翠釉既疑惑,还带了点恼意,“小姐此番回来,姑爷竟这般不上心?新请的丫头也不将您当回事?”
“不关他们的事。”司若莹凄然笑着摇摇头,“茂霖深染毒瘾,现今真在解毒,新来的丫头也好使唤。”
翠釉面容微变,却未说话。
“你大概知道此事罢?”司若莹寻思着问道。
翠釉点点头:“我在此间有听说一些,只是……未能替小姐分忧。”
“我知道。我且自顾不暇,你又能如何。”司若莹何尝不理解翠釉的处境,秦牧尚不能左右楚茂霖,翠釉即便有心,也人微言轻。
说着话,她脸上的表情忽地郑重起来:“翠釉,以后休要叫我小姐了,你现今嫁了秦大哥,说起来,我还得叫你嫂嫂才对。”
“使不得使不得!”翠釉脸上一阵惶恐,忽地站起来,“小姐要折煞我了。”
司若莹脸上微微抿了点笑,扯了翠釉坐下来:“如此,我们以后以姐妹相称如何?”
翠釉将头摇得跟拨浪鼓般:“不可,你还是叫我翠釉,我仍旧叫你小姐。”
司若莹无心在这个话题上多加讨论,一锤定音:“以后我们私底下姐妹相称,在外头就按他们的身份来。”
翠釉瞧着司若莹严肃的模样,只得点了头,脸上随即又是疑惑的模样:“小姐,你刚才的意思,好似你被蚊虫叮咬成这般,同姑爷解毒有关系?”
翠釉喊习惯了,一时并不能改口。
司若莹也无暇计较了,沉沉地点头,闷声道:“茂霖昨日毒瘾发作,身上奇痒难耐,皮肤都抓破了,然我不能替他分担丝毫,亦不能体会他的感受,晚间,我被蚊虫叮咬时便在想,反正都是痒,我不管不顾,正好能多少体会一下茂霖此时的痛苦,也勉强算是跟他同甘共苦了。”
翠釉听了这番话,再望了望司若莹脸上身上被蚊虫叮咬得如出麻疹的惨状,唏嘘不已,良久说道:“小姐,您对姑爷的用心,真不是寻常女子能及的,也难怪姑爷会对你一往情深,自有了你,就再不肯沾染别的女人。那个许海花,屡次想要趁虚而入,都拿热脸贴了姑爷的冷屁股,自讨没趣,现在都不敢出来丢脸了。”
“我只是无奈之举,苦肉计罢了,然并不能替茂霖减轻分毫。”司若莹淡淡笑笑,话锋一转:“倒是你,对秦大哥的用心想必也不浅,只是不知道他对你如何?”
“相敬如宾。说好听了便是如此。”翠釉脸上露出点勉强的笑来,“不能不说,他是个好男人,然他不爱我,将我娶回家,只是当做摆设罢了。或说用来陪伴他母亲,替她母亲找的一个陪着说话,看顾的人。”
相信翠釉并不会骗自己,听着这番话,司若莹不禁替她难过起来,然猜想其间涉及自己,亦不好多劝,只是说道:“秦大哥大抵是尚未转过弯罢,你待他一片真情,料必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天,无论如何,你休要舍弃他,他这样的男人,外头还不知道多少女子觊觎着。”
“小姐放心,你应也知道,我是认准了就不回头的性子,就像当初追随你来这东北。”翠釉沉沉说着,摸了一张纸出来,“小姐可记得,那日我们去寺庙,您替我们求的签?那签词,我倒是记得一些,我同他是要白头到老的。是以,我特意写了这几个字,随身放着,遇上难受的时候,我便用它提醒自己,务必要坚持下去,等到他回头看我,发现我的好那一天。”
司若莹听着翠釉这话,眼中闪动着晶莹。
她记得的,当日的签词是相伴至死。
翠釉大抵是想得才美好了,便记成了白头到老。
司若莹无论如何想,总觉得那签词不吉利,然又在心头同自己说,秦牧应不会出什么事才对。他无事,翠釉便跟着无虞。
心头不安宁,司若莹脸上却得挤出鼓励的笑来:“你就放心罢,这才半年多时光,且此前还经历战乱,秦大哥根本无暇顾及儿女私情,如今太平了,他正好有闲暇一点点感知你的好。你说他将你娶回家只是用来陪伴他母亲,然现今不是让你一道住在军校,这不是表明,他的心里已然有了转变?”
翠釉似想到什么,脸上带了点羞涩的笑意:“他近日待我倒是亲近了几分。”
司若莹替翠釉高兴起来,鼓励地捏了她的手:“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我同茂霖也要好好的,等茂霖过了这个劫,我再设法将宝儿接来,一家团圆。”
听到这话,翠釉脸上露出衷心的欢喜:“那时候,小姐就将小少爷交给我帮忙带着,您啥也不操心。”
司若莹望了翠釉一眼,打趣道:“你很快便有了自己的孩儿,哪能替我带着。”
“小姐乱说,哪能啊,早着呢。”翠釉的脸一下羞红了,低下头去。
司若莹心头仍惦记着楚茂霖,无心同翠釉多玩笑下去,便捏着她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现今茂霖尚在戒毒中,怕得费些时日,我也无暇管旁的事,待此劫过了,我再找日子去探望你,我还欠你一份嫁妆,少时再补上。”
翠釉推辞了下,大抵想到司若莹现今没有心思同她多说,便起身告辞。
司若莹思索着翠釉最是能审时度势,必能想到她现今的处境,不会计较慢待,便未作挽留,只是亲自送她到了院子门口,望着她走远了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