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瑶只在上个月面试的时候跟周建提过自己丧父，至今再也没提过。周建主动放她早点回家，必定是知道她要回家祭祖。对于周建的细心，陈瑶感激不尽。
“妈，老板知道咱家的情况，让我早点回来的。”至于米粑是谁给的，还是别说为好，以免又被催婚。
刘翠萍追问：“那米粑呢？”
陈瑶随口答道：“捡的。”
“胡说！这么好种类的米粑，每一个都干干净净，哪里捡得到？”刘翠萍转念一想，问道：“是不是哪个喜欢你的男生跟你表白了？”
“妈，今天是鬼节啊，哪有男人会蠢到鬼节表白的？米粑来路正当，只管吃就好了。”
离水塘约一里路有个被树木覆盖的小丘陵，永盛村的祖祖辈辈都葬在此处，陈东喜葬在小丘陵外围，因刘翠萍有空就常来看他，坟前被打理得干干净净，不像其他坟头都长起了半人高的草。
陈东喜英年早逝，视为不祥，按照黄桂芝老人的意思，只给立了个牌位，没有做繁复的坟头。
刘翠萍把地上的石子抹到两边，将红烧肉、红烧鱼、米饭摆在坟前，“东喜哥，我带女儿们来看你了。”
陈瑶眼睁睁看着最亲的爸活人变黄土，长眠于地下，眼泪漱漱地掉下来，带着哭腔喊道：“爸，您为什么要抛下我们啊？”
没有亲爸当依靠，世上的日子好苦。
“说这些干啥？瑶瑶。”刘翠萍平静地点燃一把线香，一部分插在饭菜上，另一部分给孩子们。
拆开一小段爆竹的引线，在用线香点燃之前，刘翠萍叮嘱道：“瑶瑶，你拉着玲玲走开点，别被爆竹给弹了。”
那么一小段爆竹能有多大威力？陈瑶牵着陈玲站在五米开外足够了。
爆竹噼里啪啦地燃烧，特有的爆竹香味弥漫开来。
点完爆竹，母女三人一齐跪在地上，叩拜，上香，虔诚至极。
接着，烧纸钱，即是烧草纸。陈瑶拿出一盒火柴，左手拿着火柴盒，右手捏着一根火柴，从上往下划拨，划了一下又一下，火柴怎么都点不着。她的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手也在颤抖。连个火柴都点不着，怎么这么没用？
“瑶瑶，我来。”
“不用，妈。”陈瑶不信她没法点燃火柴！
接连又试了几下，呲的一声，火柴点燃了。橙红色的小火团烧着黄色草纸，火势蔓延之处，黄色草纸迅速焦黑，不出三秒，一张草纸就要烧完了。当第一张草纸还剩下一点点火焰的时候，她迅速丢出去第二张，第二张草纸遇火就燃烧起来，效仿这样简单的步骤，她递出一张张草纸，最终把一篮子草纸全烧完了。“爸，纸钱要是不够用，您托梦给我，我再给您烧。”
刘翠萍眼眶发红，“东喜哥，瑶瑶长大了，很懂事，这个暑假她带着玲玲一起在县里打工，早上还要帮我磨豆腐。你常说咱家只生了两个女儿，不比别人生儿子的差，现在我才知道你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瑶瑶还想接我们去省城生活，被妈训斥了一顿。我也不大想去，但瑶瑶有孝心，我也开心啊。就是你一直放心不下的玲玲，还是老样子，智力没长进，吃饭还要喂，洗澡、穿衣、穿鞋一概不会。东喜哥，我别的不求你，只求你保佑我身体健康多活些年头，最好让我在玲玲后头再走。不然要是我死了，玲玲没人管啊。”
“妈，您怎么能这么说？玲玲是我亲妹妹，只要我俩都活着，有我一口吃的，她就有吃的。”
陈瑶盯着黄土垒砌的坟，风把一些爆竹屑刮到了坟上，零零散散的红色爆竹屑，让她想起逢年过节燃烧的爆竹屑，总是陈东喜拿竹扫帚一下一下清扫干净。像他那么爱干净，肯定很不喜欢爆竹屑盖在他的“身上”？
刘翠萍用袖子抹泪，“瑶瑶，有你这句话，我和你爸也放心了。”
“大可放心。”陈瑶不仅要照顾好陈玲，还要当刘翠萍的靠山，她必须顶替陈东喜的位置，撑起这个家。“爸，您在天上一定要保佑我们一家人。”
“那是自然的，你爸肯定会保佑我们平安健康。”刘翠萍吸了一下鼻子，“好了，咱们也该回去做饭了。”
三人心情沉重地回到家。
老屋的门敞开着，刘翠萍习惯性喊一句：“妈，你在哪呢？”
忽然，灶屋传来奇怪的声音。
陈瑶心一惊，“妈，咱家该不会进贼了？”
黄桂芝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利索，真要有小偷来了，真应付不过来。母女三人拿了锄头、铁耙和木棍，一齐走到灶屋。
黄桂芝摔倒在地，脸色发黑。
陈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起黄桂芝的上身，老人干瘦的脸越加干瘪。“奶奶，你咋了？”
“肚子疼……拉肚子……”
好端端地怎么会拉肚子？“奶奶，你吃啥东西了？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蘑菇。”
吃了蘑菇肚子疼？难道吃的是毒蘑菇？陈瑶听说最近县里发生三四起吃蘑菇中毒的事情。
还没等陈瑶开口问话，黄桂芝身下涌出一股异味。仔细一看，竟是一滩淡黄色的水，水上漂浮着一点屎。
虽然黄桂芝七十多岁，可从来没有过大小便失禁的情况。
“我的妈！这到底是咋了！”刘翠萍慌了神。
“妈，咱们一起把奶奶扶起来。”
黄桂芝身子佝偻了，浑身都是磕手的骨头，很瘦弱，这会儿拉得虚脱了，没有半点力气。刘翠萍扒下那条脏裤子，和陈瑶一起把老人抱到扶手椅上坐着。
怕黄桂芝虚弱无力滑下椅子，陈瑶抵在她身前，给她盖了一件薄衣服。刘翠萍打发陈玲去请老三家夫妻来，再烧热水给老人清洗身子。
陈瑶问：“奶奶，你吃了什么蘑菇？”
黄桂芝唉了两声，断断续续地说：“好白的大蘑菇……还有两朵……没有煮……”
煮了的蘑菇自然还在锅里，那没煮的两朵大白蘑菇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