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蝙蝠2019-06-04 14:5614,203

  那会儿接待小姐已经下班走了,只剩下张海正在整理资料。歹徒甲和歹徒乙为了不惊动别人,另外一个原因是不好意思,所以没捂得跟恐怖分子一样跑来。等到把张海揍完,逼他打电话让盘狁守过来,才发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他们居然没在张海的面前蒙面!

  没蒙面……那也没关系。他们不是歹徒吗?歹徒就是要杀人灭口的嘛!况且盘狁守的确得罪了他们呀!他和他的朋友都一定要杀掉!电视里都说了,说要杀你全家,那就要你全家死光光,这才叫言出必行,才是出来混的人应有的品行……看了太多“古惑仔”系列电影的两个歹徒先生,就这么以自己“高尚”的品行决定了两个无辜者的命运。

  歹徒甲用枪筒戳盘狁守的脑门,大度地说:“我们决定杀了你,不过可以让你选择怎么死。”

  盘狁守叹息一声:“老死行不行?”

  歹徒甲一枪托砸到他的脑门上:“给我贫嘴!”

  盘狁守眼前直冒金光,额头上有什么温暖的液体缓缓流下来。

  张海攥紧了被绑在身后的拳头:“两位大哥,我们一定会乖乖合作,也请二位优待俘虏啊。”

  “优待俘虏个屁!”歹徒乙一棍狠狠敲上张海的腿,张海全身剧震,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

  盘狁守虽然眼睛还有点看不清东西,但还是听到了张海的呻吟,他咬紧牙关,说:“当时抓你们那几个兄弟的人是我,这个人根本不知道,要报仇就冲我来。”

  歹徒甲笑道:“看不出你还很有义气嘛,那就照你说的办!”

  歹徒甲又用枪托砸了盘狁守两下,他右脸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后就逐渐开始麻木,右眼也开始一点点地变得睁不开。

  这还没有结束,两个歹徒开始在他身上疯狂踢打。他被绑得死死的,就连想要脱掉左手的手套也做不到,他的感觉似乎被割裂了,听觉和痛觉,精神和肉体,无休止的疼痛在全身各处肆虐,耳朵还能听到踢打在肉体上的声音,痛苦实在太强烈,以至于似乎有另外的意念在他脑中说话,仿佛那疼痛属于别人而不是他自己。

  他不得不想一些其他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比如大灰狼现在在做什么,那个龙女是不是还在撞他家可怜的老墙,那个哭泣妖怪去了哪里,那个白圆金宝究竟爬了谁家的墙……

  大娘,大娘,你在哪里,你有没有听见我在叫你?

  就在这番残暴虐打之中,盘狁守的耳朵变得嗡嗡作响,他似乎听到窗外有扑啦扑啦的声音,但也许只是幻觉,因为他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有点记不太清了,眼前的炫色,脑中的杂音,一切都让他难以思考。

  “等……等……下……等一下!”杂音中,传来了张海的声音,似乎距离很遥远,盘狁守几乎听不到。那两个歹徒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脚下的动作,歹徒甲说:“干啥?想找

  死?别着急,一会儿就轮到你。”张海平静地说:“不,我只是想问问,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们?”两个歹徒对视了一下。歹徒乙露出一个标准的邪恶笑容,说:“都告诉你是杀掉了!你脑子不

  好使啊!”张海平静地笑笑,说:“虽然你说过要杀了我们,但是没说过怎么杀呀。”

  歹徒甲说:“当然是让你们最痛苦的杀法!先一刀一刀切你们的手指,然后是脚趾,然后打断你们身上的骨头,最后切成一段一段喂狗!让你们多管闲事!哈哈哈哈……”

  他说得十分血腥恐怖,说到后来他激动得手舞足蹈,就好像已经把他们

  切成片了一样。张海轻咳了一下:“这种办法,可行性很低,被抓住的可能性很高。”歹徒甲僵在一个舞蹈动作上,看起来十分可笑,如果盘狁守没有被打得

  只有一只眼睛能看的话,他现在一定会笑出来。歹徒乙激动地说:“你凭啥这么说?!”张海呵呵笑了几声,慢慢地说:“如果像你说的那么杀的话,一定会溅

  你们一身血。我这办公室里没有卫生间,最近的公用卫生间在三楼,你们杀得一身是血,怎么出门?你们带换洗衣服了吗?血可是很难洗的。带刀了没有?利不利?小心别割到自己的手。用完以后刀要扔到隐蔽的地方,千万别被人发现,那上面有你们的指纹又有我们的血,现代科技很发达的,只要沾过血,用什么都洗不掉,一查就能查出那把刀杀过人。你们看过电视没有?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

  的确,电视里这样演过,不过从“现代科技很发达”开始就是纯忽悠了。加上他说话的速度非常慢,简直比平常慢了一倍有余,明显就是在拖延时间。

  盘狁守又不像那两个歹徒一样没文化,当然听出来了,心里一乐,肿胀的脸上也扭曲了一下。

  张海言之凿凿,让歹徒们面面相觑,赶紧分头到处寻找。张海说的是对的,这一层根本就没有卫生间。

  歹徒乙挥舞着棒球棍,叫嚣:“那我们就直接用这根棍子敲死你们!”

  张海慢慢地说:“这个更不可行了。”

  歹徒叫:“为什么?!”

  张海语速缓慢地说:“你们能保证一棍子打死我们吗?万一打不死呢?万一我们活过来了呢?”

  “那我们就把你们脑袋打开花——”

  张海笑着叹气:“这不又回到刚才的问题上了?脑浆里也有血呀,沾到你们身上怎么办呢?棒球棍又怎么办?你们知道DNA这玩意儿吗?你捏了它这么久,上面都带上了你手心的DNA,这是比血还准确的甄别方式,而且它表面不平,沾到了你的DNA根本洗不掉,棒球棍这么大,你怎么处理它?很多人就是因为不懂这个,所以才落网的。当然,如果你想一个人承担杀我们的罪名的话,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歹徒乙的品行当然不会高尚到为别人豁出一切承担罪责的程度,他明显犹豫了。

  歹徒甲恼怒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枪叫道:“那我一枪一个!打中你们的脑袋!”

  张海摇了摇头:“你连门都不想出了吗?枪声有多大?你们能跑得过声音?派出所就在附近,一旦有人报警,警察五分钟内就能跑来,晚上六点以后电梯关闭,上下只有那一个楼梯,你们不是正好和警察打照面吗?开过枪的人,身上一股硝烟味道,手上不管怎么洗都有硝烟颗粒,拿特殊灯光一照

  就能看见,你们万一碰到警察,怎么逃得了?”

  他言辞恳切,肯定无比,连盘狁守都几乎要相信他是为了歹徒好了。不过盘狁守知道,虽然硝烟部分是对的,其他部分却完全属于胡诌。盘狁守曾在这向日葵心理咨询工作室附近转悠过不短的时间,主要是不好意思进来,当时还真没见到有什么派出所,他所知道的最近的一个在三条街外,能五分钟内跑来的不是刘翔也是妖怪。

  “我勒死你们!”歹徒乙怒了。

  张海叹了口气:“还是DNA……用什么绳子都一定会留下DNA,不管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比棒球棍上的还难洗。你们决定用谁的DNA了吗?或者谁戴了手套?”

  两个歹徒支吾半天,说:“你……你别想吓唬我们!要是都像你说的,警察的破案率哪会那么低啊?”

  “那是因为都不是大案要案呀……”盘狁守口齿不清地插了一嘴,“平常那些小偷小摸的根本没必要用高科技的手段,所以破案率低。但是你要杀了我们,我们可是两个人,那就成了大案要案,警察一定会用最好的手段来查的,所以报纸上说的是‘大案的破案率百分之九十九’嘛。”

  这个就完全是瞎蒙了,他根本不知道丰尧市这种小破城里有没有什么DNA检测,就算是有,也没有全国人民的DNA数据库呀。更何况死两个人……两个人算大案吗?算吗?不算吗……鬼才知道。

  被受害者忽悠来忽悠去的歹徒甲和歹徒乙傻掉了,他们从来都没想过,原

  来杀人也是个技术活啊!不仅仅是想活下去难,就连想让别人死都这么难啊!歹徒甲和歹徒乙愣怔了半天,又蹲到角落里碰头,开始叽叽咕咕。盘狁守看着张海,忍不住偷偷地笑了笑,又因一阵眩晕和疼痛咧了咧

  嘴。他动了动身体,忽然觉得身下的感觉有点不太对,用被绑着的手在地上蹭了蹭,小声对张海道:“哪里漏水了吗?”张海看看身下,整个地面已经浸了一层水,水还在往屋内的各个角落漫延。他看向门口,水是从门下缝隙中钻进来的,还在噗噗地往里冒。“不……”张海有点惊讶地低声说,“这不可能,七楼连水管都没有,

  因为管道老旧,几年前就把七楼的所有水管都拆了。”那么……除非是……发大水?!歹徒甲和歹徒乙也注意到了脚下的水。歹徒甲说:“这是哪来的……”

  歹徒乙说:“好哇!他们还说这一楼没水!”

  一个跑去开门,查看外面的情况。另外一个气势汹汹地冲向盘狁守他们,准备给他们这两个说谎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张海慌忙说:“不!我们这一层没有住户,几年前又拆了水管,的确没

  有水——”盘狁守发现门的侧面和上方都开始汩汩入水,不禁大叫:“屏气!”他的“气”字没说完,跑向门口的歹徒已经把门打开了。就在歹徒开门的一瞬间,房里的几个人就听见“哗啦”一声,歹徒和受

  害者们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一股清澈的水统统没了顶。那股水真的很清,清得就好像空气,睁眼望去,水中的一切纤毫毕现。盘狁守屏气漂浮在水中,大概是水的隔音作用,耳中一片静谧。大概是

  水流冲得有点快,而那两个歹徒把他绑得又有点紧,所以他连挣扎的机会都

  没有,整个人就在水里边不停打转,想停都停不下来。不过也多亏了一直旋转,他才看清了周围的情况。张海还在原地,似乎因为和他绑在一起的桌子实在很重,所以他只是往

  旁边漂了一点,并没有离开那个范围。

  歹徒甲的枪不知道被冲到哪儿去了,他正非常努力地在水中做狗刨式,一会儿又变成蝶泳式,然后又变成群魔乱舞式,再然后又变成不知什么式——只有一点是很确定的,他不会游泳,什么式也不会。

  歹徒乙比他好点,会游泳,不过水已经到了房顶,连个空气缝儿也没给他们留下,于是只见一人倒挂在房顶上,拼命挠墙——大概是想挠出个能呼吸的空间?盘狁守只能这么猜测了。

  又过了十几秒,歹徒甲乙开始噗噗地吐泡泡,并且挣扎得更凶了。

  而在盘狁守喊出“屏气”的时候,张海也跟着屏气,所以他们两个算是早有准备,又没有多少挣扎,消耗不多,坚持的时间比那两个歹徒能长那么一点。

  眼看歹徒就要翻白眼的时候,盘狁守终于看到水中游来了几个身影。为首的是人形状态的大灰狼,身后跟着少年形态的小狐狸、龙女、白圆金宝,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妖怪。灰狼游到盘狁守的身边,轻轻揽住他还在控制不住地旋转的身体,一只手在他的绳子上拂过,绳子立时散开。红衣少年游到张海的身边,在他手脚上的绳子上一抹,绳子也散开了。

  灰狼和红衣少年对龙女打了个手势,龙女在水中低声吟唱起来,吟唱在

  水中嘤嘤震荡,麻酥酥地随着水流轻抚在皮肤上。随着她的吟唱,水位开始慢慢降低,水中的人和妖怪们随水缓缓下降。最终,水如同有生命的蛇一般完全退出房间,不知流到了哪儿去。

  房间里虽然看起来好像被水冲过一样混乱,但是所有的东西,包括盘狁

  守和张海身上穿的衣服都干透了,一丝儿水星也没留下。盘狁守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摸摸自己的脸,疼得咝咝吸气。灰狼看着盘狁守的脸,表情很阴郁,非常阴郁,极其阴郁,简直要发洪

  水了。虽然的确已经发过了。他冲盘狁守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上狰狞地支棱着五只钢爪。盘狁守心头哀叹一声,闭上眼睛。大灰狼没理他,转身,举着那足可把人撕成肉片的手走向那两个不幸的歹徒。两个歹徒丝毫不知大难将至,还趴在地上昏迷不醒。

  一感到大灰狼离去,盘狁守立马扑了上去抱住他的后腿……不,现在只是腿……总之以盘狁守和大灰狼的速度相比,盘狁守能逮住他的后腿就不错……咱是说,腿。

  “大娘,大娘,我没事,只是脸上挨了几拳,看起来有事,其实没事,

  一点都不疼,你看……”大灰狼不管不顾地拖着他往前走。盘狁守赶快示意红衣少年,红衣少年挽起袖子,慢腾腾地走到那两个歹

  徒旁边,还没来得及弯腰,就被大灰狼一句“你敢”给吓得一哆嗦,回头又挽起袖子,哼唧道:“此乃他人家务事,小生自然是不管不管啦,不管不管啦,不管不管不管啦……”

  眼看两个倒霉的歹徒就要命丧大灰狼爪下,忽听身后“哐当”一声巨响,大灰狼迟疑了一下,便发现另一边炸开了锅。有女人尖叫:“白圆金宝你敢背叛我!我让你生不如死!”完全不给别人辩解的时间。有猫在辩解:“美君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事情和你看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有说这废话的时间,什么误会都解释清楚了。有女人在拉架:“你是谁!不要欺负白圆金宝!”这个完全是没事添乱的。真是……好一出二女抢一夫的标准琼瑶大剧啊!要是男主角不是个三尺

  多一点的猫样儿就好了。

  大灰狼看着那边陷入白热化的战局,按了按额头,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他弯身把还抱着他后腿的盘狁守拉了起来,就好像小盘子还很小很小,抱着大灰狼的尾巴又哭又闹不肯放的时候一样。

  “行了,我今晚不撕了他们就是。”今晚不撕……明晚就不一定了。

  红衣少年又化成了小红狐狸,跳到窗户上,若无其事地梳理自己蓬松美丽的尾巴。

  一只猫和两个女人打成一片,张海手足无措地站在倒塌的办公桌旁,看着猫和女人们在上面跳来跳去。看来今天他是最无辜,却也是损失最惨重的一个。

  盘狁守松了一口气,却觉得头也痛了起来,指着那边混乱的场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灰狼叹了口气,指了指窗外。

  盘狁守刚才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阴森森的窗外亮着一片微亮的小灯。他吓了一跳,仔细看才发现,原来是小麻雀们夜间反光的眼睛。

  “刚才我们在劝龙女不要自杀……”大灰狼不爽地说,“结果这群小麻雀就冲进去啦,乌泱泱的一大片,叽叽喳喳说了啥我都听不清,好不容易逮住一只代表——正好是那只麻巧,才问出来,原来你这边出了事儿……”他有点疑惑地问,“麻巧说你请她办事,所以她才会在这附近徘徊,正好看到你被打。你到底请她办了什么事?怎么没跟我说过?”

  盘狁守心里纠结了一下,说:“嗯……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大灰狼的脸色不好看了:“嗯?”往上挑的尾音明明白白地表示着他心里不爽。

  盘狁守暗叹,这大灰狼一直以自己的保姆自居,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舍近求远,一定被会被他念到耳朵起茧,所以特别不想让他知道。但是这种情报实在很偏,即使能知道,也一定是麻巧这种兄弟姐妹满天下的小妖怪,而不是他这种特立独行的狼。

  窗外的小麻雀们开始有节奏地拍抓窗户,盘狁守走过去,开了一扇窗,麻巧扑棱着它小小的翅膀,肥硕的身体摇摇摆摆地飞进来,落在他的肩膀上。

  “一斤半小米!”麻巧倨傲地说。

  盘狁守说:“行。”多那半斤是它应得的。“我是说那一斤之外,再多一斤半!”麻巧说。盘狁守啼笑皆非,他还会为多那么点小米和它讨价还价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麻巧这才满意了,抖了抖身上的小细毛,用小翅膀指着那边躲都不知往

  哪里躲的张海,说:“他的女朋友死了。”“这个我知道了……”麻巧尖叫:“所以我不是正要给你说你不知道的事儿吗!”盘狁守叹了口气:“是是是,您说。”“他女朋友死了。”麻巧又说一遍。盘狁守没敢再说话,认真听着。麻巧很满意,接下去说:“但是也可以说没死。”盘狁守一惊:“怎么说?”麻巧指着那二女一男混战军团,说:“他女朋友就在那里。”盘狁守的目光依次扫过白圆金宝,根本不可能;龙女,似乎也不对,那

  么就是……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和白圆金宝差不多高的小小水色妖怪身上。等一下,水色?他仔细看过去,那小妖怪果然是和哭泣妖怪一模一样的水色,水色的

  眉,水色的眼,水色的唇,只是深浅不同。“她快死了。”麻巧说。盘狁守心中一沉,大灰狼已抢在他前面,对那混战的一团高声叫道:

  “住手!”

  其时,龙女正掐着白圆金宝短粗的脖子,意图将之捏成猫形肉饼,白圆金宝挥舞着四只短短的肢体拼死挣扎,水色的小妖怪使劲儿拉着龙女的手,奈何她的力量只是杯水车薪,起不到任何作用。

  大灰狼走过去,抓起挂在龙女手上的水色小妖怪,拎到麻巧的眼前:“你说的是这一只?”小小的水色妖怪挣扎:“讨厌!你这个讨厌的老妖怪是谁啊?!你要干

  什么?!我可是很厉害的,我告诉你……”盘狁守静默了一会儿,问:“她就是那个哭泣妖怪吗?”大灰狼说:“对。”“她好像不认识我们了……”

  “因为她的能力已经消退到马上就会死掉的程度啦。”麻巧说。

  麻巧的声音又尖又细,龙女骤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白圆金宝这会儿才捡到机会大声为自己辩解:“所以我想说的就是你误会了!我和这个妖怪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就是发现她是个被束缚的妖怪,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抵抗束缚之力以至于越变越小。我本来不想管的呀,可她身上有你的妖气,所以我就给她帮点忙,就被你看到啦!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跟着她到这儿,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束缚,结果就碰到了你们,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啦!你为啥不听我说嘛……”

  这会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就好像它办事有多么利索,它自个儿有多么委屈似的,其实如果刚才不说什么“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之类的废话,事情早就解释清楚了!

  然后屋里所有的妖怪和人类,包括龙女和白圆金宝,都转头望向了站在一边的张海。

  张海听到了一部分的解释,但是大部分的根本没听着,因为几乎所有的声音都被龙女的尖叫给盖住了。所以当人和妖们盯着他看的时候,他茫然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大灰狼把哭泣妖怪一把塞到盘狁守的怀里,然后恶狠狠地抓住站在盘狁守肩膀上的麻巧小小的身体,怒道:“你耍我们!他的女朋友和那个哭泣妖怪一点都不像!”

  张海:“哭泣妖怪?我女朋友?”

  麻巧吓得全身的小细毛都奓了起来,在他钢爪一般的手中扑棱棱地挣扎:“讨厌讨厌讨厌!你这个老妖怪!我不要跟你说话!不要跟你说话!放开我!”

  盘狁守一把夺过被捏得几近休克的可怜麻巧,不高兴地看了大灰狼一眼。大灰狼垂下肩膀,一转身又化作狼形,比盘狁守还生气地跑到一边去面壁。

  盘狁守想去抚慰它一下,但屋里还有这么多妖怪和人在等着麻巧的答案,他只能把装可怜的大娘先放到一边,将麻巧举到了张海面前。

  “我觉得这件事情应该由它告诉你,给你介绍一下,它的名字叫麻巧。”

  “你好。”麻巧礼貌地打招呼,它遇到新客户一般都比较有礼貌。

  不管是发飙的龙女还是说话的麻雀,对于张海来说都已经不是什么新奇

  事物了,他接过了麻巧,说:“麻巧,你知道我女朋友的事?”

  麻巧“嗯”了一声,说:“十一年前,你和你的女朋友在你的大学相识。她告诉你,她是那个大学的学生,和你不同系。然后你们成了情侣,整整四年。七年前的某一天,你的女朋友告诉你她快死了,在她死后,要你把那个身体火化,但让你相信她,只要你一直怀念着她,每天每天为她流泪,那她总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第二天,她就出车祸死了,身体被撞得稀烂。你不相信她说的话,却按照她的遗愿,将她的身体火化,但是你从来没告诉过她,你没有办法为她流泪。所以你开了心理诊所,希望由别的人代替你哭,一直到现在。是这样吧?”

  张海非常惊讶,连声说:“对,没错,就是这样的。那你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麻巧张开它的小翅膀,正准备说话,却被身后的大灰狼打断了:“你女朋友啊,她就在这个房间里,在小盘子手里。”

  盘狁守举起手里小小的水色妖怪,然后想起张海根本看不到,叹了口气,又放下了。

  麻巧大怒:“天罡木狼!你敢抢我的台词!太伤自尊了!我不干啦!”

  它拍着翅膀准备飞走,被张海一把抓住一对小细腿给拽了回来。

  张海激动地问:“你是说,我的女朋友就在这里!她就是那个被束缚在这里,陪伴了我七年的那个妖怪?是不是?”

  他实在太过激动,连麻巧都被吓到了,它衡量一下,还是老实答道:“嗯……对,就是她。他们那帮家伙——”它斜睨了盘狁守和大灰狼等人和妖,不屑地说,“一直告诉你,她是妖怪,但是都忘了跟你说,她是哭泣妖怪,她是需要有人哭,一直一直不停地哭,才能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哭泣妖怪。如果他们早点跟你说,也许你早就猜出来了。”

  “什么!那是我们的错吗!我们难道需要向每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解释我们妖怪的种族分类概况吗!”大灰狼嗷嗷怒吼着想扑上去,被盘狁守猛扑上去按住了,戴了手套的左手在它的脑袋上抚摸。盘狁守抚摸第一次的时候它还挣扎,第二次的时候就乖了,连尾巴也啪嗒啪嗒地摇晃起来。

  麻巧和大灰狼的分歧也不是今天才有的,所以它很确定盘狁守能帮它解决一切冲突问题,于是也不理会,继续和张海说:“很可惜,如果你能为她哭的话,她早就回来了。”

  张海愣了一下:“为什么?”

  麻巧说:“哭泣妖怪不能接触快乐的东西,所有快乐的东西都会让他们消失。十五年前,那个哭泣妖怪对你一见钟情,为了接近你,她想办法得到了一个身体。方法不能告诉你们,这是妖怪的科技秘密。她得到了那个身体后,终于成功地成了你的女朋友。但是她的能力不足,不能支撑那个身体太久,四年就是极限。所以其实她那天本来就要死,就算不遇到车祸也一样。”

  张海听着它说的话,已经忘了自己应该怎么反应,只能那么呆呆地听着。

  “她失去身体以后,几乎马上就衰竭到普通人看不到的程度,并且因为力量的流失,逐渐失去了记忆。不过她在你身上种下了只有她能感觉到的‘标记’,所以她会一直跟随在你的身边,并被束缚在这个地方。事实上,如果像你这样为她收集眼泪,她至少还需要一百年的时间才能成形。但是你是她选择的伴侣,如果你能为她流出眼泪,她只需要五年就能回到你的身边。即使这样会让一切事情再度轮回,她也不在乎,她只要回到你的身边就好。可是她不知道你有病,你的泪腺有问题,不能为她哭,所以你如果要找回你的女朋友,等着吧,再过个九十几年就能行啦。”

  麻巧说完这么冗长的一番话,长长地吁一口气,小细毛都搭在身上,精神好像也萎靡了不少。它扑棱着翅膀,飞回了盘狁守的肩膀上。

  “等会儿送我回家。”它悄悄说。

  盘狁守点头。

  房间里静悄悄的,连龙女都不再折腾白圆金宝,所有人和妖怪的目光都

  集中在张海的身上,而张海的眼神却在盯着盘狁守。“她在你手里。”张海低声说。盘狁守点点头。张海闭上了眼睛:“我看不见……”他能看到这个房间里所有的妖怪,

  却看不到她。小小的水色妖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在盘狁守的臂弯里,好奇地看着

  那个仿佛在看自己的张海。“她现在怎么样?”张海问。盘狁守说:“她……现在变得很小,只有这么小。”他比画了一下她在

  自己臂弯中的大小。张海愕然:“为什么?你们之前不是还说,她是少女模样的吗?”盘狁守说:“我不知道……刚才白圆金宝说她在抵抗束缚之力,可能就

  是因为她不愿意回来,所以力量被削弱得太快,才变成这样的吧。”张海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回来?”盘狁守默然。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但是他能大概猜到。失去

  记忆的哭泣妖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束缚在这里,她很痛苦,因为在她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失去了自由。虽然她的自由是她自己剥夺的,但对于没有记忆的她来说,对于不知道前因后果的她来说,这样被剥夺自由无疑是残忍的。失去记忆之前的哭泣妖怪也许认为爱情就是一切,她愿意为了爱情被束缚在他身边,但失去记忆后的她没有感觉到爱情,没有人与她交流,甚至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所以对她而言,自由就变得无比重要,让她愿意用尽自己一切的力量,就算变得弱小,就算因此而死去,也要离开这里,也要自由,不愿归来。

  一直装作不存在的狐狸突然开了口:“小生倒有一法,可令你们相见。可好?”大灰狼说:“啥馊主意!他俩见到又怎样!她都变这么小了,能理解他

  说啥吗?更何况……”“我愿意!”张海突然开口,截断了大灰狼的话头。狐狸看向大灰狼的眼神充满了骄傲与讥诮,气得大灰狼伸出大爪子狠命

  拍地。狐狸转身在自己美丽的大尾巴上叼下了一根毛,小跑到张海的身边,将毛放在他的手心里。“小生属于狐赛级别,达到此级别之狐皆为幻狐,小生之毛发俱可令人

  产生幻觉,可观看与触摸虚幻之物,汝将毛发吞下即可。”张海拈起那根毛,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小狐狸走到盘狁守的身边,盘狁守感激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小狐狸又对

  大灰狼露出了那种骄傲与讥诮的眼神。大灰狼怒发冲冠,扑上去扯它的毛,

  它痛得吱吱惨叫。“我让你狂!让你狂!”大灰狼狂叫。“汝是嫉妒!嫉妒——救命啊!来人啊!小盘子救救我!”这回它倒不

  掉文了。

  张海服下那根毛,视线很快变得模糊起来,眼前景色变成了一团彩色的乱线,他一阵眩晕,马上扶着旁边的书架,过了好一会儿,那种眩晕才慢慢散去。

  张海睁开眼睛,依次望向房间里的妖怪:龙女、白圆金宝、大灰狼、小狐狸、麻巧……盘狁守,还有他怀里那个小小的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的水色妖怪。

  他走过去,盘狁守举起小小的水色妖怪,放到他的怀里。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他轻轻抚摸着她水色的长发,她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裳。“虽然你看起来和她一点都不一样……”张海说,“但是看着你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会有种奇怪的熟悉感。”“我看着你也挺眼熟的,不过我不认识你。”小妖怪说,“你的脸好古怪啊。”

  张海笑着叹了一声:“嗯,对啊,今天被人打的。”青一块、紫一块,

  的确挺古怪。“哦。”小妖怪说,没有心疼,没有感触,只是淡淡的一声“哦”。张海默默地看着她,看了很长时间,终于问出了口:“你叫什么名

  字?”小妖怪想了一会儿:“我想不太起来啦……让我想想……嗯,啊,对

  了,我叫‘鱼娥’。水里的那个鱼,天上的那个娥。”“飞蛾?”“谁是飞蛾呀!是月亮里的那个啦!”“你是说,天上嫦娥的那个娥吧?”“哎呀哎呀,反正你知道就好了嘛。”“你真的是中文系的吗?”“讨厌,人家跟你开玩笑的,你听不懂吗?”“哈哈哈哈……是啊,我当然知道你是开玩笑的。”

  其实,她不是开玩笑的。对于人类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在接触了几个月之后他就知道了,她绝对不是中文系的学生。但她是很单纯,有的时候傻傻的,有的时候又会耍些小聪明。而且他感

  觉得到,她是真的很喜欢他。这样的她,他也是真的觉得非常可爱,所以他没有说破。他以为她只是个没有上过大学的小姑娘,不过是为了接近他而说的谎。

  在那么年轻的他看来,这样的事情在爱情面前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他并不知道,她不是人。他看着眼前小小的水色妖怪,用一只手抚摸她的脑袋,温和地说:“你

  好,我是张海。”

  盘狁守对于张海今晚所受的损失十分愧疚,想要帮他收拾完了再走。张

  海笑笑说不用,说他们帮了他这么大的忙,这点小事就让他自己来做。这毕

  竟是他的地方,他知道怎么收拾。但接下来的事情,局外人就不好掺和了,所以盘狁守向张海告辞。张海

  也没说什么,本打算送他们出去,被盘狁守婉言拒绝。两个人又客气一番,张海抱着小妖怪,站在门口看着盘狁守带了一群妖怪离开,才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女孩。

  下楼的一路上,大灰狼都在踹小狐狸,因为在他报复小狐狸而遭到小狐狸反抗的时候被抓伤了鼻子。小狐狸一边以文言文大骂,一边被踢得满楼梯滚。

  盘狁守每次看着它们,都不禁有种眼前是一个粗莽武将和一个酸腐文官的错觉。而龙女和白圆金宝,这对历尽坎坷的情人,则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原本

  的甜蜜状态。“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我爱你!”“没关系,吃醋说明你爱我!我也爱你呀!”“我们再也不吵架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嗯!就是!我们的爱让我们永不分开。”“嘻嘻嘻嘻……”他们傻笑、呆笑、毫无意义的笑,你侬我侬窃窃私语,四处乱飞的粉红

  色泡泡简直能把旁人埋起来。至于他们以前吵架的原因呢?这个嘛……恐怕连老天爷也不太记得了。盘狁守手里托着打呼噜的麻巧,努力告诉自己眼前那两个妖怪根本不存

  在不存在不存在……他回头问大灰狼:“那两个歹徒呢?”大灰狼停下蹂躏小狐狸的爪子:“嗯……是呀,他们去哪儿了呢?嘿嘿

  嘿嘿……”它笑得不怀好意。刚才盘狁守一直只顾着和张海说话,等到要离开的时候才注意到那两个

  昏迷的歹徒不见了,本来以为是一时疏忽被他们跑了,但既然大娘是这种反

  应,那应该是他猜错了。那两个家伙,现在应该生不如死吧。“不要杀人呀。”盘狁守说。“我才不会干那傻事儿呢。”大灰狼阴森森地看着小狐狸缺了一小块毛

  的屁股,笑得越发不怀好意。与此同时,三条街外的派出所里忽然出现了两个猥琐的家伙。他俩一见到值班民警就跪下了,当场交出一把还在滴水的枪,然后一边

  哭一边狂扇自己的嘴巴。

  “我们是坏人!我们不是东西!我们坑蒙拐骗无所不为!我们是前段时

  间那伙劫匪的同伙!我们有枪!枪是偷来的!请把我们抓起来……”幻狐之毛的作用:看见并碰触到平时无法接触的虚幻之物。量多时发生幻觉,至于幻觉是什么,要看食用者心里怎么想……

  咨询室内,张海抱着水色的小妖怪,坐在了那个唯一幸免于难的沙发椅上。“你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了这个标记。”他在胸口点了点,“我一直不

  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现在终于知道了。”小妖怪看着他,懵懵懂懂。“你喜欢我吗?”他问。她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我认识你吗?”张海苦笑一声,他拉开了自己的衬衫,衬衫下,他的胸口部位有一个泪

  滴一般的印记。小妖怪看了看,说:“嗯……我承认,那是我的标记。”他有微微的惊喜:“是啊,那个时候……”她打断了他:“不过那是前世的我,我现在对你没啥感觉。要是可以的

  话我能不能把它卸了?被束缚在这儿可真没意思。”他沉默了。

  盘狁守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大娘,我之前给你的那个挺长的水袖,你放哪儿了?”

  有的时候我们会做梦,一个梦接一个梦,时间长了,就把梦当成了现实。有的时候我们以为守住了一个诺言,一遍一遍地刻画在心里,却不知道这个诺已经在别人的眼中不值一提。时间在走,人也在变。有人说过人与人就如同破碎的瓷,被强行分开

  的部分被不同的事情打磨又打磨,当走到一起的时候,才蓦然发现你也不是

  你,我也不是我。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沉默。小妖怪不耐烦了,便去抓他的胸口,他本能地将她推开。小妖怪原本是

  坐在他膝盖上的,被他一推,尖叫一声,险些一个仰倒摔下去。他赶紧又伸手去捞她,将她揽在怀里。就着他的动作,小妖怪的手顺势伸向他的胸口,抓住了他胸口的那个泪

  滴印记。

  盘狁守紧紧抱着大灰狼的脖子,手中抓着那条水袖,一路飞奔回到心理

  咨询室楼下。“上楼?”“直接上去。”大灰狼后腿用力一蹬,狼身在夜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银灰色匹练,飞一

  般跃上了心理咨询室窗外那棵树。

  小妖怪的表情看起来既没有高兴也没有生气,手上的动作既不缓慢也不着急,她连看都没看他的面庞一眼,就好像现在只是从地上拾起了一个被她遗忘的东西,而不是留在另外一个人胸口部位的泪滴。

  在她终于紧抓住那个泪滴的同时,他感到了无声的眩晕,屋内光影凌

  乱。他慢慢倒下去,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几乎淹没了他。她坐在他膝盖上的身体在尖叫般的风中变化着,长发蛇一般在他身周围

  绕,越来越长,如同因时间交错而纠缠着无法分离的三千烦恼丝。她坐在他膝盖上的身体在那样的风里逐渐拉长,从一个小小的女孩儿变

  成了一个十四五岁、穿着超短裙的少女。他眼看着她蜕变,如同看着正在怒放的花朵。在他眼中的她如此美丽,即使是一种他并不熟悉的模样。但是她并没有看他,她跳下他的膝盖,在书柜的玻璃门上照了照自己现

  在的容貌,满意地拨弄一下头发。“原来我这么漂亮。”她自言自语。她哼着歌走过他的身边去开窗,她将从那里飞跃而去,即使死在外面的

  某个地方,也不愿意再次回到这个牢笼。

  爱情,并非所有的时候都会比自由更重要。也不是任何人都会愿意为爱

  停留,即使她们的确是同一个人。她一只手已经摸到了窗户,脚尖也离开了地面,水色的面庞上满满的都

  是积攒了七年的对自由的渴望。只要迈出这一步,她马上就会自由了。就在这最后一步将迈而未迈的时候,却有另一个人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

  纤细的手腕。“鱼娥……”鱼娥……鱼娥……“不要走……”别离开我。仿佛跨越了七年时空的声音,带着让人心碎欲裂的深情。她的表情逐渐崩裂,如同被杀死的鱼正在剥下片片鱼鳞。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胸腔之中生根发芽,破土而出,意欲就此穿透她的胸

  膛,开出一朵带着血丝的花。她回头看了他一眼,颤抖的嘴唇发出轻轻的声音:“我是哭泣妖怪,我

  不是爱情妖怪,我不想再爱谁,我不想再被束缚……我会死的……”他紧紧地抓着她,没有丝毫犹豫。“不要这样……”她说。他们泪流满面。

  大灰狼载着盘狁守,已经跃上了那棵树的顶端,大灰狼跃至墙上,又是几个起落,一人一狼顿时悬空在咨询室的窗户外面。窗户内的水色女孩正在看着躺在椅子上的张海,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

  来。盘狁守用力挥动左手,将手中长长的水袖扔进了咨询室的窗户。按理说那样轻薄的东西是不可能直接被扔进去的,或是被风吹走,或是

  被窗户拦住。但是那个水袖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就像有生命一样,坚定地

  飞向了站在窗边的哭泣妖怪。水色的女孩猛地扭头,却已经晚了。只听得呼啦一声轻响,那条水袖已经自动钻入了她的胸口,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的身体微微地晃了一下,身边又出现了那尖叫的风。

  不,分明就是她在尖叫。

  “不要——”

  睡在盘狁守枕头上的麻巧忽然睁开眼睛,说:“啊,我忘了说,那个哭泣妖怪重生之前,把她的一个袖子留在了那个男人的书架后面,那个袖子是她封存记忆的东西,她好不容易才从身体上撕下来的,你们要找到那个书架,她才能恢复以前的记忆……”

  小狐狸心疼地舔着自己少了一块毛的屁股,没理它。龙女和白圆金宝正浓情蜜意,情话满天飞,也没空理它。麻巧愤怒地抖毛,又“扑通”倒下去。“哎呀呀,明天再发脾气,这两天可把我累死了,先睡觉,反正也不是

  重要的事……”

  盘狁守和大灰狼落在地上。

  盘狁守从大灰狼的背上滑下来,摸了摸狼鼻子:“辛苦你了。”

  大灰狼用鼻子哼了一口气,一副很不屑、很愤怒的样子。

  “是我来晚了。”良久后,大灰狼才说。

  “啊……”盘狁守说,“那下次就早点吧。”

  “那你应该早点叫我才是。”

  “我倒是叫了不少声,你听到了吗?”

  大灰狼沉默。

  “以后我会尽快的。”

  “啊?”

  “我啥也没说。”

  “哦——”

  “你那啥表情?”

  “我啥也没说。”

  “……”

  “无论如何,今天干了好事啊……”盘狁守伸个懒腰说。

  “是吗?”大灰狼冷冷地说。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三十三天宫,离恨天最高。怨憎会,爱别离。爱情不总是甜蜜,也不是每个人都会为爱情放弃一切。即使对某些人来说爱情就是一切,也未必就永远都不会为了别的东西而

  放弃爱情。爱情在,爱情不在;爱情出世,爱情消失,原本就是一个来来去去的自然过程,却被执念强行留住,眼睁睁地看着枯死的树木长出了蘑菇。从此以后是悲是喜,只是两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

  他看着她,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晶莹的水滴,他的手拉着她纤细的腕,他

  的手干燥而温暖,动作坚定。她的眼神刹那间堆积起了苍茫的绝望,泪水落满了她水色的脸庞。“不要这样……”“鱼娥……”“不要……”她的右肩上长出了一条长长的水袖,一直一直长出来,盖住了他们交握

  的双手。她眼中的绝望慢慢消退,如同惊涛骇浪在风中缓缓远去。爱情与喜悦如同看不见的镣铐再度高高举起,扣在水色的手腕上,“咔

  嗒”一声后,留下一个圆满的环。她露出一个微笑,身形波纹般摇晃。

  哭泣妖怪,随悲而生,随泪而长,随悦而死。

  然后,再度轮回。

继续阅读: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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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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