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知道,盘狁守这个人,虽然心里想法很多,但表情上往往是表现
不出来的,原因主要是他那两个对于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的爹娘。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就是这么回事。其实这个也没什么,反倒是波澜不惊的模样让他在陌生人眼中往往保持
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形象,一个稳重可靠的印象,一个令人觉得他能力惊人的
错觉。不过对于大灰狼来说,这个问题就令人十分郁闷了。比如它好不容易得到一个什么有趣的消息,跑到盘狁守的面前去献宝,
结果一般都是这样的——大灰狼:“小盘子,我给你说个大新闻啊!”盘狁守:“……”看着它,面无表情。大灰狼有点被打击了积极性,不过还是说:“有一个兔族的嫁给了一个
牛族的,却生了一头小驴子,哈哈哈哈……”盘狁守:“……”一脸“绝对不是鄙视,但是因为面无表情,所以怎么
看怎么像鄙视”的表情。大灰狼:“……”被沉重地打击到了。而事实上这个时候盘狁守的心里多半已经笑翻了,只不过脸上表现不出
来而已。
尽管多次受到沉重的打击,大灰狼还是坚持不懈地跟盘狁守传着妖怪界的八卦,因为除了盘狁守之外,也再没谁比大灰狼的八卦消息来得更晚的了。就算是后院值班的妖怪,也多数都在大灰狼提起一个开头时打断它:“啊,那件事啊,你知道它后面更深的八卦吗……”如果不找盘狁守来显摆,它又能找谁呢?
所以,它是很认真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盘狁守觉得很茫然,他一点都不知道大灰狼在烦恼什么,他只知道大灰
狼最近这段时间都很少跟他讲妖怪界的奇闻轶事了,取而代之的是它似乎恢复了身为狼的习惯,将巨大的身体蹲在角落里,一双狼眼绿光闪闪地盯着他到这里,又盯着他到那里……好像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吃了他。
某一天,盘家人正在吃饭,大灰狼却对眼前生翠鲜嫩的白菜视而不见,依然目光闪闪地盯着盘狁守。无论盘狁守再冷漠再淡定,也不可能对这种热辣辣的目光无动于衷,大灰狼目光的热情程度,简直让他有种背后有火在烧一样的错觉。
他终于忍无可忍,放下了碗筷,回头道:“大娘你没事吧,究竟是我背上长花了还是怎样,你非要这样看着我不成吗?”比他修行高深得多的老盘子和水婉同时敲了敲他的碗:“儿子快吃饭,
吃完饭再和大娘玩。”盘狁守:“我不是在和它玩。”水婉说:“我们又没骂你,吃完再玩吧。”盘狁守:“……”他再回头,大灰狼那双狼眼里的绿光闪得更加明亮
了。
“我觉得,这一切完全是小盘子的性格问题所致。”大灰狼说,“一个人的性格应该怎么改变呢?”一条脑袋足有水桶大、身上有暗色花纹的黑色大蛇盘在老槐树上,认真
地听着大灰狼说话。“你给点意见啊,七曲蛇君。”大灰狼抬头说。“根据我多年来值班时观察的经验……”七曲蛇君慢腾腾地说,“我觉
得这个完全不是人或者妖怪能解决的问题,去找个神仙吧。”大灰狼:“你在奚落我吧?”七曲蛇君的蛇嘴咧开,露出一条缝,大概是在笑:“你发现了呀?”大灰狼一爪将它从树上拨拉下来,一狼一蛇打作一团。水婉一边做饭一边看着后院的战况,自言自语:“哎呀呀,打得那么激
烈,蛇君不会被大娘抓伤吧?”盘狁守正难得地在厨房里帮忙,听到她说话也抬头看了一眼,又兴味索
然地低头择菜:“妈,七曲蛇君给您纠正过很多次了,它不叫‘蛇君’,它姓‘七曲蛇’,名字是‘君’。”“那不是不好叫嘛……”水婉理所当然地说,“要不我叫它‘老
君’?”盘狁守无语。狼和蛇的战争波及正在后院下棋的灰毛老鼠和黑毛老鼠,下了一半就丢
了大部分棋子的老鼠们怒火滔天,却只能无力地躲在院子角落里冲打架的大妖怪吱吱叫唤。蛇尾巴攻击时不断地击打着老槐树,打一下,打一下,再打一下……脾气很好的老槐树也怒了,跳出来和老鼠们一起骂声不断。狼和蛇对这一切充耳不闻,该打还打,小小的后院里尘土飞扬,倒霉的
小草被打得倒伏在地,又被碾压再碾压,看来转化成人的希望是没有了。在厨房忙活的母子关上了窗户,装作后院什么事都没发生。那两个妖怪一直打到了晚上,无胜无负,势均力敌,终于伤痕累累地住
了手,滚在后院的两个相对的方位上互相怒视。吃完晚饭的盘狁守走了出来,两手各拿了一只烧鸡。“二位忙活累了吧?吃饭吗?”七曲蛇君和大灰狼各自一口叼住一只烧鸡,拖到角落里慢慢享用。大灰狼把那只烧鸡啃得啧啧有声,盘狁守蹲在它旁边,抚摸它脖子上温
软的毛。“你怎么了?最近老是怪怪的,今天居然还和七曲蛇君打架,这可不像你。”大灰狼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吧唧吧唧嘴:“什么像我不像我的,打场架而已,又不是以前没有过。”盘狁守:“不,我只是说,和七曲蛇君打架……它是你的后辈,你一般
不会和它打的。你是不是在烦恼什么事情?要不要和我说说看?”大灰狼抬头看他:“你会笑吗?”盘狁守一脸疑惑:“我又不是面瘫,为什么不会笑?”“那我怎么都很少见到你笑?”“没必要时时刻刻都笑吧。”大灰狼生气地转头:“你和我抬杠!我不和你说了!”盘狁守马上抱住它毛茸茸的脖子,挠它脖子下面的毛:“哎哎,大娘,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请原谅我吧,请继续说,我绝对会乖乖回答的。”大灰狼被挠得舒服,哼哼唧唧地说:“那大娘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你……
你告诉我,人的性格怎么才能改变呢?”盘狁守想了想:“人的性格……那都是天生的吧?有一些是后天养成
的,不过那都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来定型,不是想变就能变的。”大灰狼又怒了:“让你笑一下就那么难吗!”盘狁守:“我笑不笑和那个有什么关系啊?”“关系大了!”大灰狼叼起剩下的半只烧鸡,跳上墙头,跑得不见踪
影。盘狁守无语,回头一看,那边七曲蛇君已经把整只烧鸡吞下了肚,正笑
眯眯地看着他们的表演。“大娘究竟怎么了?”盘狁守无奈地问。七曲蛇君笑道:“这个问题,你最好去问它自己。”“它的烦恼是不是和我有关?”盘狁守又问。七曲蛇君笑而不答。“你就是喜欢看大娘烦恼的样子吧?”盘狁守说。七曲蛇君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盘狁守:“……”你点头点得未免太干脆了……
大灰狼失踪了好几天。一天,盘家人正在后院里乘凉兼吃晚饭,大灰狼回来了。虽然它的背上捆了两坛子酒,但是它仍轻巧地落在后院里。盘狁守马上过去,先帮它卸下背上的酒,拿起酒坛子的时候看了一眼,
上面写着“三碗不过冈”……他看看大灰狼笑得弯弯的眼睛,问:“你有什么阴谋?”“怎么可能有什么阴谋?没有,没有。”大灰狼笑得一脸都是阴谋。盘狁守看着它,脸上写着意义不明的省略号。大灰狼咧嘴:“哎呀呀,小盘子你居然怀疑大娘!大娘伤心了!大娘再
也不和你玩了!”“我记得你好像前不久才自称狼形无双,拒绝了我叫你大娘。”大灰狼干笑:“那是过去的事,过去的事啦!”它缓缓走向饭桌,两只前爪扒在小饭桌面上,审视上面的菜:“嗯,还
不错嘛,可以下酒。”盘狁守叹了口气,说:“我给你拿碗喝。”大灰狼道:“给你自己也拿一个杯子!这可是好酒!这个‘三碗不过
冈’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蚁后娘娘那里要来的!据说她也是从武松喝过的那
个酒馆偷出来的哟!真品!”盘狁守说:“我不喝酒……”老盘子和水婉迭声地打断他:“我们喝,我们喝,给我们拿两个大杯子
来,我们也尝尝这个‘三碗不过冈’。”大灰狼:“……”盘狁守:“……”最后盘狁守还是拿了三个杯子、一个碗,一字排开。大灰狼用爪子扒开
酒坛上的泥封,盘狁守将酒分别倒在杯子和碗里。盘家三口举起杯子:“干杯。”大灰狼也用两只爪子捧着酒碗和他们的杯子碰了一下。老盘子和水婉一口喝干,盘狁守只喝了一口,大灰狼将一碗全倒进了嘴
里。众人静默。“没什么味道嘛。”老盘子咂咂嘴说。“像水一样。”水婉说。盘狁守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仰头把杯子里无味的酒喝光了:“那个蚁后
娘娘是不是骗你的?”大灰狼嘿嘿地笑了。又过了一会儿,老盘子和水婉招呼盘狁守再来倒酒。盘狁守说:“你们不是说没味道吗?”老盘子说:“不知道为什么,喝下去以后觉得余味很香。”水婉点头表示同意。其实这个时候盘狁守已经喝掉三杯了,他是把那些所谓的酒当水喝的。
那些“酒”的余味的确很香,又不像是酒那种辛辣的感觉,而是带着很浓郁、很绵长的香味,轻轻呼出一口气,在口腔与鼻腔中都蕴满了那样令人流连忘返的奇香。但是让他们仔细地说,却又说不上来那究竟是什么样的香味,那是他们以前从未尝过的味道。
盘家三口就那样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个不停,大灰狼倒是没多喝,第二碗
开始就一小口一小口地舔,只是一边舔一边诡异地奸笑,也不跟他们说些什
么。
老槐树精从它的树干中探出了半个身体,摸摸白胡子,鼻翼翕动着:“啊,蚁后娘娘的‘三碗不过冈’!好酒好酒!老狼啊,也给我老槐来两坛……”
大灰狼冲它假笑,白森森的狼牙龇得老长。老槐树不甘心地流着口水钻
回树里。盘狁守说:“给他尝尝也没什么。”大灰狼冷哼一声:“没什么?竟然要两坛!胃口也太大了!”黑毛老鼠和灰毛老鼠也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一只拿了一个玩具小碗,
跳到饭桌上,绿豆眼“唰唰”地放光:“蚁后的‘三碗不过冈’!我们就是尝尝……”大灰狼本想也把它们赶走,但盘狁守不同意,两只老鼠嘛,能喝多少?他就给了它们一只杯子,倒满酒,让它们自己喝。
大灰狼恨恨地盯着两只老鼠,眼睛里简直就像带了刺,恨不得用目光把它们扎得鲜血淋漓。可惜,老鼠们托着杯子高高兴兴地跳到一边围墙上,你一口我一口,好好地品尝着难得的“三碗不过冈”,对于他的态度完全就当没有接收到。
三人一妖加两只老鼠,很快,两坛子酒都见了底儿。大灰狼看看天色,狼嘴咧得更开了。“小盘子呀……”它的话没说完,盘狁守一掌拍在小饭桌上,小饭桌上的杯子碗筷“哗
啦”跳了一下。“酒呢?”盘狁守说。“就两坛,喝完了。”大灰狼吓了一跳,还是老实答道。“哗啦”又是一声,这回拍桌子的是老盘子和水婉。“怎么才两坛!还不快快去拿十坛来!”夫妻两个齐声责难。盘家三口都用一种罪大恶极的目光盯着无辜可怜的大灰狼。大灰狼呆滞了。这是什么反应?他们就用这种态度对待带美味回来给他们的妖怪?难不
成……“好像是喝醉了。”墙头上的两只老鼠说。
大灰狼呆滞地看看两只老鼠,又看看还在拍桌子的盘家三口,自言自
语:“我是想让他们喝醉……但是这个结果好像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老鼠们很好奇:“你想的结果是怎么样?”“反正不是这样……”老盘子大声吟诗:“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举头望明月,低头思
故乡……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大娘给酒!”
水婉呜呜地哭起来:“我早就说过那个谁谁谁不应该和那个谁谁谁结婚,那个导演不是人,怎么能安排那样的结局,多么可爱的小伙子啊,怎么能嫁给那个丑女……大娘,酒呢!”
盘狁守开始爬墙头:“大娘啊大娘,我要去摘月亮!大娘啊大娘,我要
去摘月亮……大娘!酒!”大灰狼拽了这个拽那个,结果谁也没拽住,谁让它只生了两只前爪呢?在暴怒中,它终于化作人形,一只手提着老盘子,一只手拎着水婉,旋
风一样冲进屋里,将他俩丢在他们房间,然后回头去抓盘狁守。人喝醉以后的潜力是无穷的,在他送盘家爹妈回房的那短短时间里,盘
狁守已经爬上了墙头,和两只老鼠争抢之前给它们的酒杯。“这是我的,我刚才给你们的,现在要回来又怎样?”他似乎又回到了五岁,和老鼠们争抢玩具的年纪。灰狼无力地叹了口气,自从盘狁守懂事以后,他就再也没想过盘狁守会
回到那样的年纪,那个……总惹麻烦的年纪。报应吗?小时候的小盘子多可爱啊,听到点什么就笑得咯咯的,现在就冷漠得多
了,听到笑话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只不过是想看看小盘子大笑的样子,确认一下小盘子的表情肌肉还没有死掉而已,很过分吗?
听说喝酒以后人会变得很兴奋,一点点小事也会笑得很欢,有些人没啥事还会自己笑呢,电视里不就是这么演的吗?亏他还问了几个妖怪朋友,他们也是这么回答他的啊,怎么对小盘子就不起作用了呢?这孩子不可爱,真不可爱。
大灰狼走到骑墙头的盘狁守身边,向他伸出双手:“来,小盘子,回去睡觉了。”恍惚间回到了二十年前,盘狁守又变回了小小的样子,咯咯对他一笑,从墙头跳下来……
可惜,那只是梦想。
长大的盘狁守对于他伸出的那双手根本毫无兴趣,一只手攥着老鼠的酒杯,一只手坚定地指着天空:“大娘,我要摘月亮。”大灰狼脑门子上直冒青筋,怒道:“快下来!下来大娘就给你摘月亮!”盘狁守嘴角动了动,好像是要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不过表情肌肉很少使用,所以看起来很怪:“大娘骗人。”大灰狼险些吐出一口血,这孩子……这孩子……喝醉了比不喝醉还招人
恨啊!大灰狼一把拽住盘狁守的胳膊,猛地将他从墙头拉了下来。“不要闹了!给我回去睡觉!”可惜他忘了自己是狼,狼是什么,铜头铁背麻秆腿,全身上下都有力,
只有那四条腿……而我们的盘狁守,也不止五岁了。所以当盘狁守掉下来的时候,一屁股坐到了他的两条腿——也就是后腿
上。大灰狼“嗷呜”一声惨叫,向着天空嚎了出来。大灰狼被压得当场倒地不起,“砰”的一声变回了狼形。“小盘子你胖死了!快给我起来!”大灰狼怒吼。盘狁守无动于衷地望着天,仿佛还在希冀着那个够不着的月亮。“小盘子!”大灰狼冲他扬扬锃亮的爪尖,希望他能因此感觉到它的不
满。盘狁守低头看了大灰狼一眼,确切地说,是看了很难得地仰躺在地上的大灰狼肚子上柔软的毛一眼。下一刻,他已经倒在大灰狼柔软的肚皮上,双手紧紧抱着大灰狼的身
躯,嘴里还叹息:“大娘的狼皮袄……”大灰狼伸着爪子,考虑着要不要给他一下子以示惩罚。“大娘……”盘狁守叹息般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最喜欢大娘……”大灰狼的爪子停下了。“的毛了。”盘狁守补完。大灰狼气得爪子乱抖。不过它并没有抖太长的时间,当盘狁守的声音转为节奏均匀的呼吸之
后,它收回了自己的爪子,认命般躺在那里,当“真狼皮棉袄”。
“我真是欠了你的……”大灰狼嘀咕。盘狁守嗯了一声,微微露出一个笑容,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在做梦。
很久以后。大灰狼终于发现,原来盘狁守不仅会笑,而且会笑得很夸张,尤其是在
他自个儿做了什么傻事的时候。“我会笑,只是那还不值得让我那样笑。”盘狁守曾这样说。于是直到那个时候大灰狼才明白,原来盘狁守并不是对那些奇闻轶事没
反应,只是那些事,还不如他本身有趣而已……
时间过得很快,好像是天没凉下来多久,就飞一样地到了新年。所谓的新年当然是指全世界中国人都会过的那个新年,咱们叫作春节,和元旦啊,外国人的圣诞啊之类没有任何关系。
今年的春节来得比较早,1月下旬就到了。往年过节,家里只有盘家三口,尽管大灰狼属于后院常住妖怪,但每到新年的时候也跑得不见影子。鉴于它以前说的,家族早已不知去向,所以盘狁守也不知道它究竟在哪儿过年,说不定是偷吃谁家的东西去了。不过今年过节大灰狼决定留下来,所以这次的人口增加到了四个。
而多少年都没有回过家的小狐狸不知怎么被大灰狼给说动了,决定回家过年,以往什么狐赛啊级别啊考试啊也不再提了,离过年还有十几天就火急火燎地想往家赶。水婉知道后,赶紧给它买了一包烧鸡作为礼物,它便扛着礼物奔回了家。
虽然之前曾准备了不少东西,比如酱牛肉、猪耳朵、腊肉之类的,但是在新年前遭到了劫匪洗劫的盘家必须重新准备新年需要用的东西,要是再晚就来不及了。
您猜错了,劫匪不是那个歹徒甲和歹徒乙,他俩正在监狱里数蚂蚁。劫匪,是我们可爱圆润的白圆金宝,和美艳无敌的龙女美君。这两个在家族里娇生惯养的妖怪为了爱情离家出走,以至于失去了家里
的资助,平时哪里吃得着什么好东西,这回从盘家走的时候大锅小盆、瓶瓶罐罐连吃带拿,就差赶个牛车过来拉了。大灰狼气得直拍地,骂他们:“你们不是在老龙王跟前赌咒发誓说什么永世情不变,有情饮水饱吗!吃什么吃!都给我留下!”白圆金宝振振有词:“爱情是我们的一切……但是没有生命,一切都是
空谈。你们也不忍心让我们在新年的时候吃生鱼、吞面粉吧?”
“就是哦——”龙女和白圆金宝甜蜜拥抱,都是一副深情的样子,把大灰狼气得肝疼。不过之前收了老龙王那么多礼物,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不包括龙女
和白圆金宝,于是盘家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对甜蜜情侣背着比他们身材还大的包裹高高兴兴地走掉。
盘狁守回头望着自己的家,锃光瓦亮的米缸和咸菜坛,一无所有的熏肉架,空空如也的锅盆炉灶,开关时带着回音的冰箱……一切都在向他们大叫:你们倾家荡产了,你们倾家荡产了,你们倾家荡产了,哈哈哈哈……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龙王送给他们的那些礼物够不够抵债啊……便宜不能占……古人说的就是有道理。劫匪走了,日子还要过,盘狁守作为家里的壮劳力,只能陪着“太上
皇”和“太后”一趟一趟奔出去采买。
可是他十五天的假早已经用完,现在又回到了丰尧龙护卫上班,小偷强盗不会因为要过年而休假,反而可能因为要过年而干一票大的,他一天事假也请不下来,只能趁着休息时间来回奔波,整个人累得半死。
大灰狼呢?它当然是不可能干活的。水婉说:“大娘是客人,贵客,一个好主人怎么能让贵客干活呢,更何况是过年时间,这是传统啊……狁守啊,你赶紧把三轮车上二十斤面、二十斤米、二十斤油给我背下来。”
盘狁守看着端坐在沙发上被奉为上宾,得意扬扬,笑得嘴都咧到耳朵后边的大灰狼,真想当场把它的毛给拔光……大灰狼很得意,非常得意,特别得意,因为它终于也有被人伺候得像皇
帝一样的时候了,哈哈哈哈……笑声未停,乐极生悲。盘狁守刚刚一只手提起二十斤面,另一只手提起二十斤米,水婉就猛地
冲出来,一头撞到盘狁守的腰上。“哎呀哎呀,忘了买葱……”盘狁守扑通倒地,再没起来。老盘子和水婉赶紧将他送到医院,结果被诊断为腰大肌软组织挫伤。医
生严令盘狁守卧床休息,定时搽红花油按摩,反正至少到过完年,他啥活儿也别想干了。可是之后还有很多事情呀,猪腿、羊腿、鸡蛋、咸菜样样都没买——龙
女和白圆金宝把盘狁守家洗劫得也太干净了,老盘子年纪大了,也有腰椎间
盘突出,没法儿干重活,总不能就靠水婉吧?怎么办呢?无奈磋商中的盘家人一致看向了正趴在茶几旁边儿啃兔腿的大灰狼。大灰狼舔着嘴角的血,突然惊悚地清醒过来,它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的处
境。
接下来的日子,是盘狁守这段时间来过得最舒服的。
工作那边,詹谷找了个人帮他代工,当然他这段时间的工资就没了;家里这边……看着大灰狼穿着他的衣服,在家里来回奔忙的情景,则让他狠狠体验了一把地主老财的幸福生活。
我们之前解释过,妖怪的衣服原本是它们的毛发、鳞片、外皮等等幻化而成,所以那个一般是不可能“脱掉”的,但是大灰狼变成人形后穿的那身灰袍是古装,对开襟的衣服、腰带、布鞋,古色古香,穿出去一定会遭人围观。
盘狁守拿着自己的衣服给他比画了半天,他试着根据样式把自己变来变去,但变出来的衣服嘛……最会赶时髦的年轻人都不好意思穿出去。盘狁守终于绝望了,只得把自己的衣服给他穿。奇怪的是,大灰狼比他
高一截,又比他宽一些,穿着他的衣服却丝毫不显小。大灰狼得意地笑:“那是因为我身材好呀,哈哈哈哈……”盘狁守:“……”什么身材好,完全是法术罢了……把个小小衣服变大点算什么呢?这是
他在商场事件之后考虑很久才得出的结论。
今天太阳很好,大灰狼在院子里放了一张躺椅,然后把盘狁守连被子带褥子一块儿拎到了前院儿去晒太阳。他自个儿则根据水婉的命令,拿了只猪腿,蹲在阳光下拔毛。
盘狁守睡得正香,却被活活拎出去吹着凛冽的寒风,心里那个气呀。大灰狼倒是理直气壮:“让你出来晒太阳嘛,受伤的地方好得快点
儿。”“我不是植物妖怪。”大灰狼哈哈大笑:“不是吗?哎呀,没关系,万物生长靠太阳嘛,一样
的,一样的。”盘狁守快吐血了,不就是自己一不小心扭到了腰吗?不就是让他失去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生活吗?自己又不是故意的!他有本事就拒绝水婉啊!当初水婉眼睛闪着光芒望着他的时候,他不是答应得比谁都快吗?这会儿折腾自己算是怎么回事啊?
但是好脾气的盘家人是不会和人吵架的,尽管盘狁守气得腰更疼了,却也没啥恶毒的语言好用,只得窝在被子里生闷气。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虽然吹到脸上的风又冰又冷,但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一轮耀眼的太阳挂在天上,照得人睁不开眼睛——不过没啥热力就是了。
大灰狼拔完猪毛,拎着猪腿进去了。盘狁守蜷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又有点昏昏欲睡。
唯物主义世界观告诉我们:千万不要太幸福,太幸福了老天就会嫉妒,转眼就把你踹到不幸的深渊……
就在盘狁守即将睡着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震天响的喧闹。
哐哐咚咚锵!哐哐咚咚锵!哐哐咚咚锵……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啦——”
盘狁守差点从躺椅上翻下来。
魏天师是谁?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是谁。
据他的师父说,他是被遗弃在什么什么地方的一个孤儿。在茅山道观做道士的师父某年某月某日忽然福至心灵,掐指一算,原来自己命中注定的徒儿就在那个什么什么地方,他赶紧到了那个什么什么地方一看,果然有个婴儿!他便把婴儿抱回去抚养,将自己的一身绝世本领传给了徒儿……
魏天师是不太在乎自己的父母是谁啦,但师父也不能这么敷衍他啊,连他是从哪儿捡的都搞不清楚!他追问得急了,师父就开始发癫痫,又是颤抖又是扭曲地告诉他:“你等一下哈,我作个法看看——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嗯,看到啦,你是被扔在海底,师父游玩的时候救你出来的。”师父下次发癫痫的时候所说的地点就变成了世贸大厦,再下次的时候就成了茅山道场,其他的都大同小异。
后来绝望的他就不再问了。
在这个时代里,以降妖伏魔为业的他们,生意总是很少……很少,少到基本只能糊口。并不是说他们的能力有问题,尽管师父对于他的身世总是装疯卖傻,含糊其辞,那身降妖除怪的本领却都是真的。可是他清楚,别人不
知道呀。
比如某某高架桥建不了地基,一建就坏,他们师徒从那儿经过的时候就发现是因为地基下有妖怪,他们去跟工地的负责人说,结果被人当骗子给轰出来啦!人家说,要崇尚科学,破除迷信,什么妖魔鬼怪、怪力乱神都是封建迷信,胡说八道,还说如果他们再来就报警抓他们!
不过后来那妖怪还是被摆平了,不是他们师徒,是个老和尚。那个时候他就看清了,什么崇尚科学、破除迷信,是身份才对吧!那老和尚就是占了身为某某大寺住持的便宜,一个名头就把那帮凡夫俗子给糊弄得不知天南地北……他们怎么就不想想,老和尚要价比自己师徒要贵十五倍!十五倍呀!都说了是先降妖再给钱,那帮人为啥宁可多花钱也不信他们呢?
前段时间,一直自称茅山传人的师父跑掉了,走之前给徒儿留了一封信,信上说,某月某日茅山道观那边什么什么大人物死掉了,要做什么什么法事,他回去瞧瞧。他离开以后,笨徒儿可不要把自个儿饿死啦,记住,那些大爷大妈是最好骗的啦,你虽然能降妖除魔,但是很多人不需要你降妖,也没那么多妖怪好让你降,他们要的是心安,你要到郊区去,要到广大农村去,要到好骗的纯真的人民群众中间去……
于是我们魏天师明明有降妖除魔的本领,却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招摇撞骗的生活开始了……
跑到那家门口的时候,魏天师已经好长时间没接到生意了,正饿得发昏。
越走得近,他越是有种怪怪的感觉,猛然间一抬头,发现眼前是一片儿带前后院的老式小平房,其中一栋平房上方妖气滚滚。
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生意啊!
魏天师大喜,赶紧拉出了他平时赖以为生的工具,左手执锣,右手执剑,胳膊上挂着铃铛,脖子上堆着护符,脚踩七星阵,身披八卦袍,在那家子门外跳起了大神。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啦——”
里面没动静。
他再接再厉。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门终于开了,一个面色十分不好的青年男子斜靠在门框上,阴郁地盯着
他。青年扶在门框上的左手上,戴着一只黑色的手套,右手却没有戴。
“你有事?”青年问。魏天师露出了他除妖天师的专业化微笑,躬身道:“不是我有事,是施主你有事。”这是揽生意的标准说法。
院内妖气滚滚,比院外还严重,他几乎能看见那滚滚的妖气穿过那青年身上的每个部分往外渗,像这么严重的情况他还真没见过,怪不得这年轻人看起来身体这么不好啊!
那青年看了他好半天,眼神里分明写着“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的意思,表情却没什么变化。魏天师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深知遇到眼前这种沉默寡言又面无表情的
人是最可怕的了,你说十句他回一句,你猜死也猜不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安抚下又想咕咕叫的肚子,道:“施主……”那青年打断了他的话:“我有什么事?”魏天师心中一喜:你说话了!说话就好办了!他赶紧道:“施主,贫道
今日经过贵宅,发现贵宅上空妖气冲天,经久不息。本着出家人慈悲为怀的原则,贫道自然不能不管。贫道这几年云游天下,得了一些机缘,对妖怪之流颇有些心得。如果施主方便,可否让贫道进去,仔细为施主看一看呢?”
听完他说的话,那青年的脸色看起来比刚才更不好了。青年弓着腰靠在门框上,冷冷道:“不用了。”魏天师并不气馁,招摇撞骗这么多年,被打击的次数太多了,气馁这个词儿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存在。
“施主,不知您有没有感觉到,只要您回到这里,就会感到头晕、身体沉重、容易生病啊?这都是妖怪作祟的结果!您要知道,您家里妖气已经很重了,再这么下去,对您和您的家人都会有很不好的影响,不信的话……”
里屋的门响了一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里面问:“小盘子,是谁啊?”那青年的眼神沉了一下,回头道:“没事,有人走错了。”他反手就要关门,已经饿得两眼发绿的魏天师赶紧扑上去抵住门。“等一下,等一下,咱们价钱好商量!要不先除妖后付钱……不,只要
管一顿饭!我马上把你家里的妖怪统统赶走!保证一个不留!您满意了再付钱,不满意只要一顿饭呀兄弟!”那青年本来是弓着腰靠在门框上的,魏天师冲上去顶门的时候也没注意,一头撞上青年的下巴,青年仰面倒地,发出一声闷闷的惨叫。没了抵抗
的门被魏天师一把顶开,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魏天师眼前一花,一个怒气冲冲的灰眼男子已经扑到了他的眼前,冲他怒吼道:“你缺心眼呀!有这么撞人的吗!是不是想死?!我成全你!”
魏天师惊得向后一缩,因为他分明看到,那灰眼男子张开的口中竟是一口非人类的犬齿,那人脑袋上也有一对灰色的耳朵,身后也拖着一条毛茸茸的灰色大尾巴!这男子……是妖怪!
那男子嘴里说着威胁的话,顺势向他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上青筋暴起,五指利爪隐现,长度暴涨,眼看就要抓到他脸上了。魏天师惊叫一声,向后退去。
我要死了!他绝望地想。这是个大妖怪!他的感觉不会错!这绝对是一
只他一个人没法儿对付的大妖怪!师父啊,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太上老君啊,我们马上就见面了。老天爷啊,希望它给我个痛快……就在魏天师在脑海里迅速地想着自己遗言的时候,那倒地的青年大声喊
了一句:“你这是干什么,快住手!”
灰眼男子的手堪堪停在距离魏天师一厘米不到的地方,回头怒道:“我还想问你在干什么!没事儿了就在床上躺着,跑什么跑!看看,被人撞到了吧,万一残废了我可不伺候你!”
那青年表情不变,脸却腾地红了:“要不是你非把我搬出来,我用得着
自个儿来开门吗?”“那你干吗要给个要饭的开门哪?”两人一妖静默两秒。“本天师才不是要饭的!”魏天师义正词严地说。那男子回头:“天师?”魏天师忽然想起眼前这位其实是妖怪……他后退一步,感到一阵头晕,
眼前的景物霎时间化作一片扭曲的怪异图形,最后终结于黑暗。我死了,不知道下辈子投胎能不能给我换个有钱的人家。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无限循环。
事实上,魏天师并没有就这么死掉,虽然大灰狼的确想这么干,但是盘狁守坚决不同意他的意见,他只能屈服。
由于过度饥饿以至于昏倒在地的魏天师被大灰狼拖进了屋里,丢在客厅沙发上。老盘子和水婉都不在家,盘狁守和大灰狼又不会做饭,被白圆金宝和龙女劫走的东西至今还没补全,补全的也是生的,他们只得找了包方便面给他泡上。没一会儿,魏天师就醒了过来。
“方便面!红烧牛肉味的!”这是魏天师醒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然后在别人对他的话发表评论之前,他已经扑向了那碗还冒着腾腾热气
的方便面,在两分钟之内连汤都解决得干干净净。然后他才有时间抬头看眼前的人。那个威胁他的灰眼男子蹲在旁边不远的地方,大概被他的吃相吓到了,
大张着的嘴还没来得及收回来;而被他撞倒的青年趴在另外一张沙发上,表
情平静地看着他——嗯,很有涵养,比那个灰眼男子好太多了……嗯?他的眼神“唰”地移回那灰眼男子的脸上。刚才他看到的那个妖怪就是眼前的男子吧?刚才他看到的那对狼耳朵
呢?尾巴呢?爪子呢?什么都没有!除了蹲在那里的姿势有点奇怪之外,根
本看不出来对方哪里像妖怪了!难道是他看错了?嗯嗯,的确有可能,那个时候他饿得都快死了,就算看到一些幻觉也不
足为奇。他的能力本来就不怎么样,从人形妖怪身上看到原形这种事连师父都做不到,更何况是他?他疑惑的眼神在大灰狼身上扫来扫去,大灰狼不爽了,心想:你说你一
人类跑到妖怪的地盘来喊什么除妖!除妖就算了,居然还昏倒了!昏倒的事也不追究了,居然还敢用这种目光看我!那眼睛闪闪发光,就好像我已经是你手里的狼皮垫子了一样!想死吗?我们不得不感叹,语言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没有它,什么误会都有可能出现啊……
“你吃饱了吧?可以滚蛋了吧?需要我送你出去吗?”大灰狼恶狠狠地
问。盘狁守叹了口气:“大娘……对客人要礼貌。”“我对这种人礼个什么貌!”大灰狼愤怒。盘狁守转头对魏天师说:“他说话有口无心,请不要在意。”魏天师马上表达了他的大度。但是大灰狼一点都不领情,冷冷道:“就算再有礼貌又怎么样,这种人
不赶出去,这个家里还能有安宁?”
已经完全自我消化了“幻觉”问题的魏天师赶紧接上:“这位先生,您这话就不对了,要是我不在的话,您这家里也许才没得安宁呢。您看,您这房子前有榕树,后有槐树,都是阴气甚重、容易招鬼的物种;再看这房子的方向,坐南朝北,正正座于地气上升之地,阴气在此无法散去,乃是见妖之象;还有这房子屋顶,哎呀,还没进来,贫道就见那一股股黑气直往上冲呀!您这里有妖怪!妖怪呀!您是不是在这房子里的时候总觉得头昏身沉,全身难受?是不是总觉得眼前好像蒙着什么东西?是不是总觉得背后阴风阵阵?这些都是不祥之兆呀!要是不信我的话,您可以先试用,不管用不要钱的。”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盘狁守和大灰狼几次想说话都被他给堵回去了,直到他终于说完,狠狠灌下一大杯水,才有空缓口气听听他们要说啥。盘狁守表情没什么变化,大灰狼的眉毛随着魏天师的吹嘘而越挑越高,
最后都快挑到后脑勺去了。“就这你还不让我把他往外赶!”大灰狼对盘狁守叫。盘狁守叹了口气,说:“这位大师……”魏天师赶紧躬身送上一张名片:“在下姓魏,魏天师,茅山术第
一百八十三代传人,我师父是燕紫霞,燕赤霞的真传徒弟!”
盘狁守接过那张名片,看着上面的“魏天师”三个字,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他很想笑,又不好意思当人家面笑出来,只得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燕赤霞是谁?”大灰狼茫然地问。
“你不认识的人。”盘狁守说,“不过魏天师,我没有觉得身体不适……”
魏天师顿时愤慨了,指着他艰难地趴在沙发上的身影说:“怎么可能呢?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这就是妖气压身的典型表现呀!年轻人不能讳疾忌医!您试试吧!只要让我消去你府上的阴气、妖气、鬼气,立马保证你病痛全消!”
盘狁守很想说:你别再说了,那边就有个妖怪死死盯着你,准备拿你下饭呢……
在他还没想好话该怎么说之前,大灰狼已经猛扑了上去,对他实行暴力计划:“我让你阴气!我让你鬼气!我让你妖气!我让你病痛全消!我让你典型表现!我让你讳疾忌医……”
魏天师在大灰狼的铁拳下嗷嗷惨叫:“君子动口不动手!兄弟你不能因为我说了实话就这么对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相信也是真的!哎呀呀呀,好疼……”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沉重的“咚”的一声在他们耳边炸响,沉闷而悠远,就好像什么很大的东西撞到了某种坚硬的东西上,还带了回声。魏天师正被揍得趴倒在地,声音响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甚至听到了地面传来的微颤。
怎么回事?地震吗?911吗?怪物来袭吗?
趴在沙发上的盘狁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又来了……”他自言自语。
魏天师看着把拳头举得老高却没落下来的大灰狼,发现他脑门子上直往外蹦青筋。
“这个……白痴!”大灰狼的拳头终于落下,砰地砸在魏天师脑壳子旁几厘米的位置上,砖头地板“砰砰”地跳了几下。
魏天师胆战心惊,他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个灰眼男子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就算真要把他直接打到生活不能自理也不是办不到的……
“就不能想点办法吗?”盘狁守问。
“我有什么办法!那种家伙我也得罪不起!”大灰狼无奈又愤愤然地说。
魏天师顿时傻了眼,前一秒钟还在想这位是个高手,下一秒钟就发现强中自有强中手,难道是什么黑社会来抢钱了?收保护费?杀他全家?不要啊,他可和这家子没任何关系!万一等会儿黑社会大哥冲进来,他一定要赶紧向他们说明,坚定地表达出自己的清白呀!
大灰狼放开险些痛哭流涕的魏天师,一边嘟嘟囔囔地骂着什么,一边走了出去。
魏天师抖着两只脚爬上了沙发,小心地对盘狁守赔笑脸:“嘿嘿……那兄弟真是英雄好汉,力大无穷……你俩是兄弟?”
盘狁守摇了摇头:“他是我的保姆。”
魏天师:“……”
那么强悍、凶悍、彪悍、剽悍的男人,是保姆,而且不是“我家的”保姆,而是“我的”保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他究竟是到了什么样的人家里……
没两分钟,门外传来了那灰眼男子的大骂声,伴着某种巨兽的吼声,吼声残忍而高亢,隔着墙壁几乎都能感觉到那巨兽口中的血腥味,刚爬上沙发的魏天师又差点滑下地。
这这这……这家子究竟得罪了什么样的黑道大哥啊!那位大哥是带着啥玩意儿来挑战的?狗熊?老虎?狮子?豹子?藏獒?要不就是恐龙?
不知那灰眼男子又骂了什么,外面那不知名的怪兽开始疯狂地撞击什么东西,从外面的院墙一直到里面的屋子都哐哐当当地晃荡,窗户扑啦扑啦直落土。
随着哐哐当当的震动,魏天师只觉得自己的小神经吱哇吱哇乱响,好像下一刻就会因为太过紧绷而断裂掉一样。反观那个趴在沙发上的青年,只是一脸木然,好像不受外界的任何影响。
高人啊!魏天师想。
其实不是盘狁守没有反应,他的反应也十分大,只不过那张面瘫脸让他完全没办法表露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