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鸢摇了摇头,理不清思绪,甚至觉得自己简直要人格分裂了。
她低下头,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了那一枚即将送往绿蚁山庄的戒指,她拿着戒指,慢慢地靠近桌面上新燃烧的蜡烛。
在明亮的烛火下,戒指的色泽均匀,玉质温润,一看就知道属于上等的玉器,那托镖的老人把它称为祖传之物,唐小鸢本来对玉器一窍不通,但是因为之前在赤水有过研究“玉石山庄”的经历,她借着烛光缓慢地转动戒指进行观察,她对这块玉倒是有点自己的看法,这块玉,唯一不足的应该是它的雕琢,内圈打磨得非常粗糙,甚至能摸出断断续续的凸起与凹槽,然而除此之外,这块玉佩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如果今天晚上的事情是因为一枚戒指而起,她本来就要将它送去云守城,绿蚁山庄派人过来,无论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多此一举?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么着急,对方居然等不到她抵达云守城?
唐小鸢倒在床上,整整一晚上没有入睡,直到天空大亮才爬起床,她僵硬着双手双脚,梳洗完毕,起身出去。好在有了一点经历,假扮成男孩子的模样时也没有之前花的时间那么多。
她本来以为高长芥会在楼下的小包厢里等她,但是没等唐小鸢下楼去,他已经主动前来敲门了,唐小鸢打开房门,高长芥看上去也没睡好,手里殷勤地捧了一份热汤面,他给她送进房门的时候,正在不停地打着哈欠。
小释一直睡到晌午时分才起床,他好像自己居然睡了这么长的时间感到奇怪,对着门外刺目的日光,露出又惊讶又紧张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中了迷香的事,看了看姐姐,好像很意外她怎么一直没有催着他赶路。
唐小鸢心疼小释莫名其妙地中了迷香,又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吃饭,所以很认真地给小释准备了饭菜,她此刻好像真的变成了他的亲姐姐一样,一边看他进食一边郑重其事地告诫他:江湖险恶,不可不妨。
少年听得摸不着头脑,听着这话,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高长芥,这个书生就坐在唐小鸢的对面,听她说着话,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唐小鸢始终相信,如果昨天晚上出现的那两个黑衣人的目的非常明朗的话,他们一定不会甘心,一定还会再来,到时候,她一定要抓住他们,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个明明白白。然而,之后的几天,一切都风平浪静,再也没有看见黑衣人的踪影。
唐小鸢连夜不睡,坚持等着那些不速之客,可是出于实际情况来考虑,她又不得不日日赶路,几乎累得筋疲力尽,终于,她累了太长的时间,却一无所获,她渐渐地觉得是自己太过多虑,或许那天晚上只是恰好出现了两个经验不足的小毛贼。
可是说到底,小释现在算不上什么远古的异兽,他终究只是个孩子,孩子的心性是不稳定的,心里的想法很容易被改变,于是,在高长芥作为一个书生,教了小释关于《劝学》与《师说》的真意之后,少年对于高长芥的印象从畏惧变成了敬服。
唐小鸢对于这个状况感到十分欣慰,毕竟她对高长芥这个书生还算相信,而且她也不希望这一路上,他们自己人对自己人感到抗拒,此外,唐小鸢只是依然暗自警惕着其他靠近的人。
七天以后,在云守城的城门打开后不久,他们三个走进了城中,这个号称一国副都的地方,真可以说是繁花似锦,热闹非凡,唐小鸢觉得自己对这种古代建筑毫无抵抗能力,就像她其实一直觉得,陆显穿上古装的时候,那种超然世外的样子,简直比他的现代装打扮还要高出几个level。
而此时此刻云守城这个地方,亭台楼阁富丽精巧,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小摊贩的叫卖声,路过的行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还有孩子们牵着自己母亲时欢快的笑声,百姓纷纷攘攘地拥挤在路上。
小释胆子小,牢牢地抓紧姐姐的手。唐小鸢却觉得新鲜,兴致盎然地四下张望,伸长脖子去看现代社会难以看见的商品。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幻境,加上她身上实在没有多少银子的缘故,她一定要买下一些这样栩栩如生的古代小物品,像是发簪,手帕等等,比现代那些仿造的许多东西都精致得多。
高长芥说自己长时间地居住在家乡的小村里,初试也是在家乡附近,这便是他第一看见副都的繁荣兴盛,他喃喃感慨:“难怪家乡有那么多人希望来到这个地方,若是能够中个进士,谋一个朝廷官职,就此定居,那么即使苦读十年,也不算枉费。”
唐小鸢想了想古代的说法,看书生一副胸有成竹的向往模样,用道贺的语气说:“那便祝公子你得进三甲,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和小释喝酒庆祝。”
高长芥向她感激地笑了一笑,大概又想起了自己在这个繁华的副都云守城里即将面临的复试,抬起头仰望天空,言语中流露出了一丝激动与紧张,说:“但愿有那样的一日。”他继而看向唐小鸢和小释,笑起来:“对了,我家乡的老先生说,云守城的南面有处酒家,名字叫招贤酒家,那里是多数赶考的考生聚集的地方。”
唐小鸢本来想要回答她,可是一时间,许多城民都向他们挤了过来,唐小鸢的眼睛和脚步有点不够用,于是没有回应。
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行人们忽然纷纷地避让,让出了一条道来,道路的两侧立刻变得拥挤不堪,唐小鸢一边高声叫喊着“别挤”,一边极力地试图看清前方。
等人们终于都被挤到一旁,唐小鸢紧紧地拉住小释的手,这才大致看清,在黄昏这个时刻出城的竟然是一队囚犯。
囚犯们穿着清一色的灰麻布衣裳,双手带着镣铐,一个个都面容憔悴,而领头的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大概是为了迎合后面人的脚步,领头的人走得极其缓慢。
唐小鸢也是第一次看见押解囚犯出城服刑的场面,心里虽然没有太大的拨动,但是看到那些犯人或懊恼、或悔恨、或凶狠的表情,一时间看呆了,索性随着人群停下了脚步。
原本,小释个子小小的,挤在百姓之间,即使踮起脚,也看不清前方的状况,哪知就在这个时候,那群犯人走到近处,人群似乎是为了看清那个领头人的样貌,不约而同地涌上前去,少年摇摇摆摆地晃动了几步,在无数人的脚缝间绊了一下,手便从唐小鸢的手指间滑脱,整个人就这样飞了出去。
他这一摔倒不要紧,却正好摔在了马前。唐小鸢和高长芥都被人簇拥在人群里,唐小鸢吓得心惊胆战,那孩子个头这么小,如果高头大马上的领头人没有看见他,直接从他的身上碾压过去的话,后果可是不敢设想。小释也吓得不轻,倒在地上丝毫不敢动弹,只是惊讶地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领头人。
好在,马上的男子早已望见了这一幕,于是,他不急不缓地拉紧了缰绳,下了马,一脸从容的神色,走到少年的眼前,弯腰把小释拉了起来。
男子轻轻拍了怕小释衣服上的灰尘,温和地问他:“可要当心,你可有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