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白最终还是坦白了,什么心心念念、什么乱了内力,都是假的,归根究底——他学艺不精,带着个人就施展不了轻功。
于是乎,唐九金偷了匹马,一看就是官马……
“你不要命了?私盗官马是重罪啊!”林月白一脸惊恐地瞪着她。
“怕什么,我哥是洛阳府尹。”说着,她翻身跃上马,姿势颇为飒爽,头一昂,朝着林月白伸出手,示意他赶紧上来。
林月白选择拒绝,“开什么玩笑,我哥又不是洛阳府尹,我飞回去等你,你慢慢来。”
“少啰嗦,有事我顶着。”
瞧这话说的,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啊!林月白觉得必须跟她好好说道说道了,“阿九啊,你还真当自己是段府尹的妹妹呀?别闹了,你想想他到底为什么要找我来替你治那什么什么痴傻症,目的就是为了拆穿你、玩死你啊,他那段府本就容不下你,你偏还总是自己制造把柄供他拿捏,这是找死呀。”
“你想多了。”唐九金不以为然地白了他眼,“他不会赶我走的。”
“你哪来的自信啊?”
“你管我。”
说这话的时候,唐九金有些不太自在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让林月白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半开玩笑地道:“你该不会是想说段府尹喜欢上你了吧?”
“也许吧……”
“……”此处应该有吐槽的,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好笑,然而林月白却笑不出来,说不上为什么,他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上来,赶时间呢。”唐九金显然并不想深入探讨这个问题,一来她也不清楚段子七究竟是怎么想的,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二来现在也确实不合时宜,周品或许危在旦夕。
林月白也没再多说什么,略微犹豫了一下下便认命了,硬着头皮上了这贼车……
策马疾行的这一路,唐九金的心始终悬着,坦白说她与周品并无交情,说担心他的生死还不至于,可他若是死了,那她的线索就又一次断了。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远远的他们便瞧见那家酒楼里头灯火通明,一看便不是好兆头。
林月白脸色凝重地将马栓在了距离酒楼不远处的树上,伸出手把唐九金扶了下来,轻声咕哝了句,“怕是出事了。”
“嗯。”唐九金点了点头,面色也同样不太好看。
俩人举步朝着酒楼走去,终究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可林月白也清楚这希望有多渺茫,生怕线索就这么断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询问,“你方才同他聊得怎么样?有没有问出些什么?”
“他认出我了。”唐九金回道。
“……”这话让林月白心口一惊,脸上有着明显的失落。
“放心,虽然认出来了,但他还是跟我说了不少。”时间有限,她做不到一字不差,只能挑重要的说,“他说我爹毒杀了当时的户部侍郎,被太医局除了名,逃离了长安,而他之所以愿意同我说那么多,是因为他预感到他兴许没法活着离开洛阳了,所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等等……”林月白忍不住打断了他,“你所谓的‘他还是跟我说了不少’就一句你爹毒杀了户部侍郎?”
“对啊。”
“……你们聊了那么久就聊了这一句?!”
“还有他怀疑自己没法活着离开洛阳啊。”
“就这两句话需要聊那么久?!”
“你是不是傻?”唐九金没好气地斜了他眼,“当然不止这些,只是其他那些不重要。”
“好吧。”眼瞧着马上就要进酒楼,林月白也没工夫再细问,只忙着叮嘱了句,“把面纱戴上。”
唐九金乖乖照办了,他们尚还不清楚现在里头到底什么情况,但已经能隐隐听到里头传来杂乱的叫喊声,很显然是出事了,她这时候暴露身份绝无好处。
事实果然如他们所料想的那般,俩人跨入酒楼时便瞧见那群公主的门客们正呼天抢地的,也没人顾得上给他们解惑。
好一会后,那个冯祎才走了过来,“哎呀,林兄,你去哪了呀?!”
“发生什么事了?”林月白问。
“死、死了……”冯祎脸色煞白,“周将军死了啊!”
林月白轻轻蹙了下眉心,瞥了眼身旁的唐九金,又转头询问起冯祎,“怎么死的?”
“我们方才听到周将军在喊,说是有刺客,这不就立刻冲上去查看了嘛,一进屋就瞧见周将军倒在地上,血……全是血啊……他胸口、胸口都被划开了,你介绍给我的那个舞姬……”话说到这,冯祎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唐九金,“没错,就是你,你方才去哪了?!周将军的死一定给你有关系!”
“我……”唐九金张了张唇,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冯祎有些激动地拽住她,“你别想走!我们已经报官了!东都府的人马上就到!”
“……”唐九金暗觉不妙。
她刚才就不该进来,让林月白来查看下情况就行了,早该想到的,若真有事他们一定会报官,凭周品的身份,来的自然是段子七,那她还怎么脱身?!
“冯兄,你先放开这姑娘,这事说来话长,我同你慢慢解释……”林月白试图想要帮她解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跟段子七打照面,得替她争取时间离开才行。
“林兄!你可千万不能被这妖女迷惑了!你瞧她这眼睛!”
“……”唐九金茫然地瞪大双眸,她这眼睛怎么了?!
“桃花眼,一看就心术不正!”
“不是……冯兄,我们也不能单纯因为一双眼睛就诬赖好人……”林月白替唐九金说了句公道话,“你先放开她,那么多人瞧着呢,这拉拉扯扯的回头万一要是传出些闲言碎语,冯兄这一世英名岂不是全毁了?”
这话还挺管用,冯祎抓着唐九金的手渐渐放松了力道,显然是动摇了。
唐九金趁此机会,连忙将手缩了回来,微微往一旁挪了几步,同冯祎保持距离。
“断案的事留给东都府去做便行,冯兄可千万别乱说话啊,只要细细一查就知道这姑娘我们俩送去周将军房里,她若真有什么问题,你我可都脱不了干系。”林月白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在了唐九金跟前,压低声音,在冯祎耳边轻声提醒道。
“这……”冯祎脸色一阵青白,懊恼地叹道:“林兄,我可真是被你害死了!”
“哎,我又何尝想到周将军会出事啊,冯兄方才进屋时可曾发现有何不对劲的地方?”
冯祎就这么被林月白带跑偏了,忙着回忆起方才所瞧见的细节,未曾注意到唐九金趁机悄无声息地往酒楼门口溜去。
直到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东都府的人终于到了,他这才被唤回了神。
趁乱离开酒楼后,唐九金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躲在林月白拴着官马的那棵树后,观望着酒楼外头的动静。
直到瞧见东都府浩浩荡荡的马车队,她这才松开缰绳,翻身上马,扬鞭离开,一路直奔段府。
她自然是没敢把马骑到段府所在坊内,隔着距离便下了马,任由马儿疾跑离去。
段府的灯已经熄了一大半,看起来很安静,她绕到偏门,翻墙而入,这里离她的院子并不远,一路上也就只有零星几个下人在守夜。
总而言之,她算是成功打了个时间差。
她想,宣武节度使死在洛阳,那么大的事,段子七这个洛阳府尹必然得亲自到场,而现场又有那么多人知道有一名舞姬被送去了周将军房里,偏偏周将军遇害时这名舞姬失踪了,怎么看都觉得这名舞姬有重大嫌疑,倘若她留在现场被段子七逮个正着,那怕是百口莫辩,当然了,即便她跑了,他怕是也会怀疑到她身上,毕竟她今夜刚巧不在府里,所以她必须在段子七回府前赶回来,先把这身衣裳处理掉,如此一来,纵然他有怀疑也拿不出确凿证据。
这算盘打得并不算完美,但却是眼下唯一的法子。
她远远瞧见丁香正靠坐在院口的拱门边支着头打瞌睡,多半是在等她回府,她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跨进了院子。
整个过程还算顺利,并没有惊醒丁香。
很快她就到了寝屋,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后她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倚在房门边喘着粗气……
“回来了?”黑暗中,忽然有道声音传来。
“啊!”唐九金吓得抑制不住喊出了声。
是段子七的声音!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立刻转身,试图想要开门逃出寝屋。
可那扇门却怎么掰都掰不动,转眼间,暖黄烛光照亮了她的寝屋,她瞧见段龙套正站在门边死死地按住房门冲着她直笑。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不用回头她都能猜到是谁。
当然,她也不敢回头。
她咬着牙、双眼紧闭,鼻尖紧贴着房门,直挺挺地站着,像是恨不得能让自己嵌入门内。
“啧啧……”段子七停在了她身后,捻起她身上那件薄纱在指尖摩挲了会,砸了咂舌,戏谑道:“林大夫这是带你去哪用膳了,需要穿成这样?”
“……”她紧抿着唇,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转过来给我瞧瞧。”
“别、别了吧……”她话音发虚。
“转过来!”段子七加重了语气。
“是!”吓得唐九金立刻转身。
他眼眉一挑,眸色沉得狠,倏地伸出手掐了下裸露在外的那小一截白皙腰腹,“还挺诱人。”
她下意识地扭了下避开他的触碰,哭丧着脸哀求道:“大、大人……还有人在呢,您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吗……”
闻言,段子七瞥了眼一旁的段龙套,“去门外给我守着,今晚这事不准同任何人提起。”
“少爷放心吧,龙套绝不多嘴!”段龙套信誓旦旦地给出了保证。
他开门离开的瞬间,唐基金无比渴望能和他一块出去,却只能眼睁睁瞧着他无情地关上门。
她失落地抿了抿唇,埋着头,不敢看段子七。
“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段子七启唇打破了沉默。
“唔……”好像要是不说些什么会让他更加不高兴,于是,唐九金绞尽脑汁挤出了句,“大人这么晚了来我这儿做什么呀?”
“那你觉着我应该在哪?你们宴请周品的那家酒楼?”
“不是我宴请的!”这件事她还是可以反驳的。
“哦,那就是你给周品献舞的那家酒楼?”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可是为什么?她明明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了。
段子七狠狠瞪了她眼,转身走到桌边入了座,冷觑着她,道:“今晚我一直就觉得心绪不宁,就猜到你没那么安分,果然,周品出事了,前来报官的人说席上有个舞姬一舞剑器动四方,动得周品眼珠子都亮了,迫不及待地让人把这舞姬送去房里等他,也不知俩人在里头到底做了什么,他们听闻周品喊叫赶去时他就已经死了,而那名舞姬也失踪了。”
“什么?周品死了?!”唐九金一惊一乍地嚷嚷道。
段子七没说话,死死地瞪着她。
“好吧……”她知道装不下去了,只能承认,“那名舞姬的确是我没错,可是我没有杀人,我和周将军聊得好好的,突然就有个蒙着面的黑衣人闯了进来,莫名其妙就把我掳走了,当时林大夫也在,还是他追出来救我的呢,奇怪的是,那人似乎也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他和林大夫过了几招之后就把我放了,我们怀疑这该不会是调虎离山吧?就赶紧回去查看情况,这才知道周将军死了……”
她越说越轻,毕竟这话听起来太扯,连她自己都难以信服。
段子七显然也不信,他始终不一发言,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铺天盖地的静默让唐九金愈发觉得紧张,她双手无措地抓着衣裳,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
好一会后,他终于出声打破了沉默,“跳给我看看。”
“哈?跳、跳什么?”
“剑器舞。”
“大人,您没毛病吧?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闲情让我跳舞?!”
“那么多人都瞧过了,就我没瞧过,想到这我就觉得心里头特别不舒服。”
“不是……”她觉得她有责任提醒他现在的情势,“周将军死了啊!您不去查案,在这看我跳舞,这……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有道理。”
“是吧。”
“你方才怎么给周品跳的也给我跳一遍,记住,要一模一样的,没准里头就藏着什么线索。”
“……”
“快点,查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