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七一走,唐九金的疯病似乎就好了一大半……
她转头朝着丁香看了过去,眼睛里充满了弥漫,“我适才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傻事?”
“没有没有……”丁香连连摆手,“是我不好,不该留小姐和林大夫单独在一块的,我不在、少爷也不在,你瞧见陌生人害怕这很正常,换做是我也会害怕的,才不是什么傻事呢。”
“哈!”林月白忍不住哼出一记嗤笑。
这姑娘可以啊!会说话,都快赶上他了!
唐九金在桌子底下暗暗踢了他一脚,面上盈满了歉疚,“你别安慰我了,我都知道的,你也辛苦了,别站着了,坐下喝杯茶吧。”
丁香瞪着她递来的那盏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似有顾虑地偷偷瞥了眼一旁的林月白,犹豫了片刻后,鼓起勇气道:“小、小姐,我可以不喝吗?”
“啊?”唐九金愣了愣,有些意外。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尽管去做便是了,我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也绝对不会去跟少爷说的。你别迷晕我,我听人说,迷药吃多了会变傻的。”丁香可怜兮兮地道。
“……那你倒是说说我要做什么?”
“这……”丁香看了看林月白,欲言又止。
“没关系,林大夫往后兴许得留下来替我治病,病人与大夫之间必须得有信任,所以就不必把他当外人了,有什么话大可以当着他的面直说,想必……”唐九金笑着看向林月白,“林大夫也不是什么多嘴之人。”
“那必须的,不是我吹,我这嘴紧得就跟未出阁的姑娘似的。”
丁香好奇地询问,“未出阁的姑娘嘴很紧吗?”
“嗯,总之就很紧,哪里紧你就不要多问了。”林月白回道。
唐九金没好气地瞪了他眼,转头冲着丁香道:“别搭理他,我们聊我们的。”
“哦……”丁香不得不将好奇心压了下去,继续起方才的话题,“我猜想,小姐你多半是想去偷听卓少尹和少爷在聊些什么。”
唐九金不动声色地问:“他们聊什么关我何事呀?”
“卓少尹这会来肯定不是为了公事,多半是跟小姐的病有关,这你哪会不好奇呀。”
“哎呀……”唐九金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笑眯眯地看向丁香,“还是丁香了解我。”
“你尽管去便是了,我保证不多嘴,一会少爷要是问起我还能帮你掩饰呢!”
“有道理!”唐九金点了点头,站起身,垂眸看向林月白,“林大夫要一块去吗?”
“嗯?”林月白伪装出一脸的意外,当着丫鬟的面,样子总还得装一下的,“这……怕是不太妥当吧?”
“有没什么妥不妥当的,林大夫今日既然来了段府,那定是希望能够留下来替我治病的,可是我看家兄方才似乎还是有些犹豫,林大夫就不想知道究竟为何吗?兴许回头还有机会再弥补争取一下呢。”
“二小姐所言极是!”稍微装一下就够了,过头了就不好收回来了。
就这样,唐九金顺顺当当地带着林月白潜进了段子七的院子,这儿来来往往的小厮不少,但她却熟门熟路得很,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了。
她猜想,段子七多半是在书房见的卓文宗。
事实也果然如此,听到书房里传来的交谈声后,唐九金赶紧拉着林月白躲了起来。
见她猫着腰、探头探脑的模样,林月白倏地轻笑出声……
这笑声惹来了唐九金的侧目,她满脸困惑地朝转头朝他看了过去,不明白他突然笑什么。
“没什么……”林月白笑着解释道:“就是你这样子让我想到我们俩小时候,你还记得吗?起先你爹去帮人验尸的时候不愿带上我们俩,我们就是这样偷偷摸摸地跟着他,然后躲在外头偷看。”
唐九金怔怔地看了他会,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朝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什么话都没说,自顾自地别过头又张望里书房里的情况……
儿时的记忆对唐九金来说弥足珍贵,每当她感到绝望时,那段短暂的美好便是支撑着她坚持下去的动力,久而久之,那几乎成了她的信仰,承载着她所有的感情。
而信仰和感情是这世间最可怕的武器,能操控人心,让人失去理智,甚至心甘情愿地赴死。
她还没有彻底相信林月白,所以并不想给他玩弄这致命武器的机会。
只有她表现得足够冷漠,他才不会乐此不彼地忆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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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那个周品这些天就要来洛阳后,唐九金便拉着林月白离开了。
估摸着他们也聊得差不多了,她得赶紧回屋才行。
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她还在消化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尤其是她爹的身份。
她从未想过她爹原先是御医,该怎么说呢……得知宁家也出了事,她便先入为主的认为多半是宁家得罪了什么人,毕竟她那个未曾谋面的外公曾经也算是一方州官了,舅舅又与皇室有生意往来,看起来远比她爹更有可能跟人结仇,她一直认为她爹娘就是被宁家连累的,从未想过她爹的身份是否会与此事有关联。
如今看来,是她一叶障目了。
回屋后,她让丁香守在了门外,她得整理下头绪,或许跟林月白聊聊会有帮助……
“这也太巧了!”
她才刚关上房门,林月白的话音就在她身旁炸开。
唐九金吓了一跳,转头朝着他看了过去,他看起来好似很激动的样子,这让她愈发觉得困惑了,“你在说什么?”
“这个周品居然跟王万元认识,太巧了!”
这话让唐九金蓦地拧起眉心,狐疑地打量起了林月白,“你认识那个宣武节度使?”
林月白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是认识王万元?”
“也不认识。”
“……那你瞎激动什么?!”
“哦……”林月白笑着挠了挠头,“这不是刚才一直再奉承段府尹嘛,入戏太深,情不自禁地就附和了,嘿嘿……”
“……”嘿嘿你个头!
唐九金突然觉得,她现在最应该郑重考虑是该不该让林月白留下来,总感觉他会是个猪队友!
“所以这个宣武节度使到底是谁?”林月白问。
“王万元的故友。”
“王万元……”林月白低喃着这个名字,陷入了思忖,片刻后,忽然道:“啊,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前些日子伤心过度去世了的那个王士曹?”
“伤心过度?”这是什么死法?
“对呀,我听公主的那些门客说的,说是这王士曹刚致仕,为了庆祝还特意办了个粽宴,没成想他女儿竟死在了粽宴上,再后来连女婿也死了,凶手据说还是王士曹的私生女,他伤心过度又受了不小的刺激,一口气没缓上来就一命呜呼了。”
“唔……”唐九金想了想,还是顺应民意比较好,“差不多是这样没错。”
既然大家都认为王万元是这么死的,那必然不会空穴来风,兴许段子七就是对外这么宣称的,而这应该也是王家那两位少爷的意思,她没必要去跟林月白科普真相。
“那这宣武节度使认识王士曹也很正常啊,他们俩本来就一同在朝为官,年岁可能差不多,就走得比较近一些嘛,也算不上是什么奇怪的巧合啊。”
“嗯,奇不奇怪我不知道,不过我舅舅被构陷科举舞弊、后来做了皇商又涉嫌谋逆导致宁家被满门抄斩,这些事王万元都有参与,听说他曾经喜欢过我娘,我原以为他是因为求而不得便伺机报复,可他临死前跟我说他也曾想过要救宁家,是那些人非得置宁家于死地,他只能听命行事。”
“那些人是谁?”
“这不是还没把话说清楚他就已经死了嘛。”
“我去,死的这么不是时候?!”
唐九金轻轻白了他眼,“死者为大,留点口德。”
“好吧……”
“他虽没把话说清楚,可这宣武节度使既是王万元的故友又与我爹交好,他多半是知道些什么的。”
“那看来得找个机会跟他单独见上一面。”
“这不难,他是来送王士曹最后一程的,出殡那日段子七和段夫人一定也会去,我名义上是段家二小姐,自然也不能缺席。到时候你想办法帮我拖住段子七,我去跟他单独聊聊。”
“阿九,你莫不是真的傻吧?”林月白毫不留情地朝着她泼去冷水,“我听闻王万元虽然致仕了,但王家那两位少爷都还在长安为官呢,王万元怎么也不可能走得冷冷清清,出殡之日人定是不少,就算我能帮你拖住段府尹,那还有其他人呢;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瞒着过了其他人的眼睛,找到了机会和宣武节度使单独说话,你确定他会轻易把那些事关生死的秘密告诉一个头一回见面的陌生人吗?”
“我不是陌生人,我是他故人的女儿呀。”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方才卓少尹说与你爹交好的人都在他离开长安后相继出事了,唯独只有这个宣武节度使幸免于难,这是为什么?”
唐九金想了想,道:“他与我爹当年所犯之事并无瓜葛,什么都不知道。”
“不,他一定知道,甚至可能知道得还不少。”
“为什么?”
“王万元口中所说的那些人灭了宁家满门,很显然,他们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即便这宣武节度使与你爹当年所犯之事无关,又怎能保证你爹未曾同他说过什么?所以,他能活下来就只有一种可能……”
唐九金忍不住倒抽了口气,“他投诚了?”
“嗯。”林月白点了点头,“我甚至怀疑投名状可能就是你爹娘的下落。”
“……这也只是你的猜想,段夫人与我娘交情那么好,都不知道我爹娘究竟去了哪,那个宣武节度使也未必知道。”唐九金这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若是林月白的猜测是真的,那她爹便是被最信任的朋友出卖了,这让她觉得无法接受。
“的确只是猜想而已,但只要有这可能性,你这么冒然去找他就是在送死。”
“那你有什么其他办法吗?”唐九金妥协了,确实不管她有多么不愿接受仍是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她不能冒险,她还不能死。
“得从长计议,我先试着跟公主的那些门客打听打听,看看这个宣武节度使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知己知彼才好想对策。”
唐九金伸出手,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我决定让你留下来了,你还是挺有用处的。”
“你现在才决定让我留下来吗?!”
“这么激动干什么?喝口水冷静冷静。”
林月白气呼呼地接过茶盏,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片刻后,他脸色一僵,“这里头是不是有迷药?你刚才想要拿来迷晕丁香的!”
“啊,我忘记了。”
“你怎么可能忘记!根本就是故意……”
话还没说完,林月白就“砰”的一声倒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