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的那只包袱里除了一些衣物、首饰、银子，还有一块通行牌。
她并没有销毁这块牌子，甚至选择把它带走，应当是想着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仅仅只是一块金香玉的通行牌并不能证明什么，毕竟黑市里头派出去的金香玉牌子没有十块也有八块了，这并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稀罕物件，她完全可以一口咬定是姜寅生给她的，反正也已经死无对证；可是，像将离手中这块制式如此特殊的通行牌，恐怕只此一家了……
她的那块通行牌上既没有牌子主人的名字、也没有送出这牌子的铺子的名字，唯有“龙门镇”这三个字。
唐九金记得芸姐姐曾提过，说那日来询问“蕊珠宫”的姑娘所出示的通行牌很不一样，上头没有名字。
可这毕竟只是唐九金的转述，做不得数，为了让将离无从抵赖，段子七还特意让卓文宗跑了趟黑市，把唐九金所说的那位芸姐姐以及其他曾见过这个姑娘的人都请来了洛阳府，得宝也跟着一块来了，说是顾先生让他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顾先生对于这件事的关注程度让段子七觉得甚是蹊跷，可当务之急也不是纠结这些。
既然他让得宝来帮忙，那段子七也就不客气了。
他把将离的那块通行牌分别给得宝和那位芸姑娘看了下，当然了，芸姑娘是靠摸的……
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其他感官灵敏得很，得知人命关天后，她生怕出错，仔仔细细地将那块牌子摸了好一会后才确定，“回段府尹，那晚前来询问‘蕊珠宫’的姑娘就是带着这块牌子没错。”
段子七与唐九金相觑了眼，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突破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又问了句，“这牌子可是仿制的？”
倘若是仿制的，事情就又难办了，兴许是有人在贩卖仿造的黑市通行牌，类似这样的金香玉牌子就并非是独有的了。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芸姑娘转了转身，面朝着得宝所站的位置，道：“恐怕得麻烦得宝叔了。”
得宝连碰都没碰那块通行牌，直接点头道：“这的确是黑市派出去的。”
“大叔，您这也太敷衍了吧？好歹意思意思看一下啊。”林月白也知道此事他不太适合插嘴，段子七似乎已经对他很有意见了，他应当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才是，可结果他还是没能忍住，这槽不吐不快啊。
果然，段子七朝着他瞪了过来。
这一瞪夹杂着警告、不悦等等各种负面情绪，总之就是眼里冒着火，林月白立刻紧闭双唇，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见状，段子七才稍稍觉得满意了些，挪开了目光，客气地询问起一旁的得宝，“得宝叔，听您这语气，顾先生似是早就知道前去黑市买‘蕊珠宫’的人是谁？”
“确实如此。”得宝点了点头，没有任何想要隐瞒或者回避的意思。
“……”段子七沉默了。
相较之下，唐九金则远没有他那么好的涵养，直言不讳地骂开了，“大叔，您这是在逗我们玩吗？既然是顾先生派出去的，那你们岂不是早就知道毒杀姜寅生的凶手是谁了？为什么不说？看我们四处奔走特有趣吗？！”
“二小姐，你切莫误会。”得宝朝着她微微弯了弯腰，恭谨的行了个礼，片刻后，直起身，继续道：“像这样只刻有‘龙门镇’这三个字的通行牌都是顾先生亲自给出去的，一共也就给出去五块，给的都是一些顾先生的至交，其中一人约莫半个月前家里遭了窃，丢了不少东西，其中也包括这块金香玉的通行牌，因此当这姑娘拿着这牌子出现在黑市时便引起了顾先生的注意。”
“哈！”唐九金哼出一记夸张讽笑，斜睨着得宝，“偷了他至交的东西还堂而皇之的跑来黑市招摇过市，您家那位顾先生居然放任不管？这简直就是跑他头上撒野啊。”
“二小姐，虽然通行牌在这姑娘手上，但也未必就是她偷的，她也有可能是从旁人那儿买的。实不相瞒，顾先生早已知晓那姑娘是奚府的人，奚府在洛阳城的影响力也不算小，而我家先生又曾与段府尹约定过绝不坏了洛阳城内的秩序，所以他按兵不动，只是派人暗中盯着奚府，若是最后证据确凿证实了的确是那个姑娘行的窃，届时再处置想必也不会让段府尹难办。昨夜这姑娘一进黑市，顾先生就已经知道了，本是打算把她请来问话的，只是碰巧二小姐前来打探‘蕊珠宫’的事，顾先生猜想这姑娘怕是和宣武节度使被杀一案有关，这宣武节度使乃朝廷命官，想必长安那边已经派人前来洛阳过问了，此事黑市不便再插手，这才暗中通知了洛阳府。“
这番解释倒是也合情合理，也看得出得宝说得很是诚恳，并无隐瞒的痕迹。
可是，唐九金愤懑仍未消退，“所以你昨夜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们那个神秘女子是奚府的人？”
“顾先生说，这种事不必说，凭段府尹的聪慧自是能猜到。”
“哎哟呵！怎么着？意思是我们还得谢谢顾先生如此看得起我们了？”
“回二小姐……”得宝笑得很是憨厚，“顾先生只说段府尹一定能猜到，并未提及二小姐，所以‘我们’这个说法怕是不太恰当的。”
“你……”火上浇油啊这是！唐九金愈发得气不打一处来。
幸好段子七及时拽住了她，“行了，别闹了，正事要紧。”
“还什么正事不正事的啊，这不是都已经证据确凿了吗？”唐九金强忍着压下了怒火，但语气还是透着火药味。
一旁的段子七眉心紧蹙，“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咋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案子简单还不好？非得让你的聪慧才智有用武之地？”
“……”段子七没好气地斜了她眼，懒得同她争论。
唐九金也意识到了自己这种迁怒的行为不太好，收敛了下，闷声咕哝了句，“不管怎么样，先审一下那个将离再说吧。”
“嗯。”段子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得宝怯生生地插嘴道：“那……段府尹若是方便的话，能否帮忙审一下那姑娘究竟是从何得到的通行牌。”
“您家顾先生倒是还挺会利用人啊！”唐九金不爽地吼道。
“这怎么能说是利用人呢？也就是顺便而已，就算是段府尹不帮这个忙，顾先生也自有法子查出真相。”得宝依旧还是那副不疾不徐的口气。
“那就让他自己去查啊，凭什么让我们顺便！”
“欸，二小姐，老朽方才就说了，‘我们’这个说法不恰当，顾先生劳烦的就只是段府尹一人而已。”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话让段子七轻轻震了下，嘴角微翘，忍不住启唇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本来只是一时气话而已，可被段子七这么一说，她也不好否认，尤其是不好当着得宝的面否认，只好硬着头皮道：“对、对啊，我说的怎、怎么了……”
“没什么。”段子七笑了笑，“你能这么想我很开心。”
唐九金脸颊一红，低下头，尴尬地咕哝了句，“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咳……”林月白忽然溢出一声干咳，打断了流淌在他们之间的暧昧气氛。
这干咳实在是干得有些假，段子七想要忽略都难，便干脆转头看向他，有些挑衅地问：“怎么了？林大夫是有什么意见要发表吗？”
当然有！而且是非常大的意见！正事当前，人命关天，身为洛阳府尹的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风花雪月？！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面对强权，林月白选择毫不犹豫地低头，“在下毫无意见，大人所言极是！”
“哦？”段子七扬了扬眉，“我哪句话说的极是了？”
“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事不宜迟，大人还是尽快审一下那个姑娘吧，我和二小姐就不打扰大人办案线性回府了。”
“……”段子七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大夫简直就是阳奉阴违的典范！
好在，唐九金还算争气，“要回府你自己回，我不回去。”
“你……”林月白还想再说些什么。
段子七无情地打断了他，“刘少尹，去备辆马车送林大夫回段府。”
刘应鸣立刻领命，冲着林月白道：“林大夫随我来吧。”
“……”林月白有苦难言，只能偷偷地瞪了眼唐九金。
他此刻的心情宛若一个被抛下的慈父，无奈地哀叹着——果然女大不中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