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金运气还是相当好的，她赌赢了。
那间房门紧闭的屋子里的确住着将离，当唐九金破门而入时，她并没有如大师姐所说的那样卧床不起，相反，她正在收拾东西。
显然她也没料到会有人连门都不敲就闯进来，下意识地“啊”了声，随即就嚷开了，“你们是谁啊？干什么的？！”
唐九金二话不说冲上前，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她的手，“姐姐，救我，他是坏人，他说要把我吃掉。”
“不是……”林月白性急慌忙地解释，“二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的啊，在下何时说过要把你吃掉的。”
将离被他们弄的有些困惑，转头看了眼那个所谓的“坏人”，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唐九金就继续卖力演出了起来，她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将离身上，一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模样，“姐姐，你一定要救我……”
然后，她确定了一件事，将离身上果然有着和她一样的味道。
“谁、谁是你姐姐……”将离皱着眉心，试图想要把她推开，她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干什么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往我屋子里闯呢？！”
唐九金没说话，侧过头，一个劲的冲着林月白猛眨眼。
一旁的林月白立刻会意，大步上前，边把将离拉开边面带愧疚地道：“姑娘，不好意思，这位是段府的二小姐，随段府尹一块来问些事情的，她患有痴傻症，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不这样，这坏起来……坏起来就没个数了，多有冒犯，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段府尹？”将离轻轻震了下，“洛阳府尹段子七吗？”
“不然还有哪个段府尹？”林月白反问。
这期间，唐九金仍旧尽责的扮演着一个傻子，拼命往将离身后躲，嘴里不住念叨着“姐姐救我”。
如此一来，林月白便更加有了理由靠近将离，身为唐九金的大夫，他怎么能放任她这样不管呢？万一伤着面前那位姑娘那多不好？
他们的拉扯让将离愈发的心烦气躁，她不耐地往一旁挪了挪。
见状，林月白也跟着她挪了下，“啊，对了，忘记跟姑娘介绍我自己了，我是……”
“我没兴趣知道你是谁。”将离不太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话。
“可是你刚刚还在问我们是谁啊。”林月白很是无辜。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将离没好气地瞥了眼身后的唐九金，道：“既然二小姐有病，那就麻烦你把她看好了，没事别让她在奚府里乱跑，我师父不喜欢。”
“是是是，姑娘说的是，我这就把她带走。”为了把躲在将离身后的唐九金给拉出来，他终于有机会凑近将离了。
他只有短短一瞬间的机会，因此不得不深吸一口气，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行为就像个变态。
也难怪将离整个人都弹开了，反应很大，有些愤怒地质问起林月白，“你在干什么？”
然而，林月白并未搭理她，只自顾自地朝着一旁的唐九金看去，“是这个味道没错。”
正常情况下，从傻子变回正常人总得有个过度，唐九金一直以为都把这个度掌握得非常好，可是现在情况特殊，她没时间慢慢演了……
“将离姑娘，你收拾东西是要去哪？”她冷不防地脱去傻气，丢出询问。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将离有了片刻的错愕，没过多久，她就意识到什么，警惕地瞪着唐九金，问：“你是在装傻？”
“比起这个，你不是应该先回到我这是要去哪吗？”唐九金转头打量起桌上那个她还在收拾的包袱，里头有衣裳有干粮还有些银两，她忍不住咋了咋舌，“啧啧，准备得很充分呐，姑娘这是要逃啊。”
“你……你胡说什么，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逃……”她有些慌乱却仍旧再嘴硬。
“那你收拾这些东西又是为何呢？”唐九金边说边拨弄起包袱里的东西。
将离立刻冲上前，推开她，一股脑的将那只包袱揽入怀中，死死的抱着，“不为什么，就是突然想收拾下屋子不行吗？”
“你当我是傻子吗？这叫收拾屋子？”
“唔……”林月白很想吐槽，她刚才可不就是在演傻子嘛，还演得入木三分的，怪不得人家把她当傻子啊。
当然了，他这些话压根就没机会说出口，话到嘴边的时候，唐九金仿佛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狠狠地朝着他瞪了过去，眼里眉间都透着警告，考虑到大局为重，他也只好噤声。
“我爱怎么收拾是我的事，洛阳府连这种事都要管吗？”
“不好意思，你的事洛阳府恐怕是管定了。”说着，唐九金伸出手，试图想要抢过那只包袱，里头还有好些东西她没瞧清楚，说不定有跟周品的死有关的东西，能够更准确的定了她的罪。
将离自然是不会让她如愿的，她死死抓着那只包袱就是不愿松手。
这场拉锯战并没有持续太久，段子七的低喝声从门外传来，“唐九金！你疯了吗？！”
“不是……大人，阿九她……不对，二小姐她……”林月白试图想要帮唐九金解释。
可惜这番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段子七狠狠地瞪了他眼，“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看得出段子七心情很糟糕，他只好识相闭嘴。
“大人，我怀疑她就是去黑市买‘蕊珠宫’的那个人。”相比之下，唐九金的解释就要言简意赅得多，直切要害。
这话让段子七的怒意稍稍淡去了些，确切地说，是他暂时压下了怒气，正事要紧。
他眉目一紧，低声询问：“为什么这么说？”
“她身上有金香玉的味道。”唐九金启唇道。
一旁的林月白不得不暗自佩服——可以啊，不仅解释得很到位，连举证都是一针见血的。
“金香玉？”段子七费解地拧起眉头。
唐九金诧异地问：“大人，你该不会连金香玉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若真如此，那就有点麻烦了，这金香玉解释起来颇为复杂啊。
“我当然知道。”段子七没好气地白了她眼，“我的意思是，这跟金香玉有什么关系？”
“按照黑市的故居，店家会给一些经常光顾的客人一个身份证明，说白了就是一块牌子，黑市里的人习惯称它为‘通行牌’。这通行牌一共分三种，其中等级最高的那种是用金香玉做的，金香玉的香气很特殊，一旦沾上好些天都散不掉，昨天我去黑市打听的时候，听说了那个来买‘蕊珠宫’的神秘女子便是带着一块金香玉做的牌子。”唐九金用一种尽可能简单的方式阐述了下她怀疑将离的依据。
将离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大师姐很不服气，“我们奚府的姑娘平日里沐浴都会用特质的香薰，由小到大都这样的，长年累月，这香气早就入了骨，不信你问问，我身上也有，凭什么说将离身上那味道就是那个……那个什么什么玉……”
“哦，说来也巧，那金香玉的牌子我也有一块，昨夜去黑市的时候自然是带着的，所以我身上也有那味道……”说着，她转头看向段子七，“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闻一下我身上的气味，看是否和将离姑娘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眼瞧着唐九金已经把手送到跟前，段子七也不客气，微微俯身，轻轻嗅了下她的指尖，果然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沁甜香气。
他直起身，看了眼不远处的将离，启唇道：“冒昧了……”
将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有些无助地抬眸看向自家师父。
奚娥并未多想，只当她一个姑娘家自是不愿一个大男人跑来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她及时出声，“段府尹，敢问二小姐所说的‘蕊珠宫’为何物？何以凭此便能断定那位宣武节度使的死与奚府的人有关？”
按理说，案子还未查清楚是不便透露太多细节的，但若是没个详细交代，奚娥怕是不会让他验证。无奈之下，段子七只好启唇道：“周品中了毒，此毒叫做蕊珠宫，极为罕见，洛阳附近就只有黑市有卖，据调查，数天前也确实有一名女子前往黑市买过此毒，黑市有人曾见过该女子，据说她体态极为轻盈。巧合的是，卖蕊珠宫给这名女子的店家今晚亦毒发身亡了，有数名目击者称看见一名体态轻盈的女子出入店铺。”
“段府尹仅凭体态轻盈这一特征就断定是奚府的人吗？”
“凭此自然是不够的，但周大人被杀那晚，奚府的姑娘确实在现场，段某只是不愿放过任何一种怀疑。”说着，他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唐九金，继续道：“如九金所言，既然那名女子曾带着金香玉的通行牌，身上必定会沾染上这种味道，短时间内无法去除，究竟将离姑娘有没有嫌疑，只要与九金身上的气味对比一下便能知道。段某此举也纯粹只是为了办案，还望奚娥姑娘理解。”
奚娥想了想，还是点头了，“那段府尹请便吧。”
“师父……”将离显然对于她的这个决定不太满意。
奚娥走上前，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不怕，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与其背上那种不明不白的嫌疑，倒不如让他们查个清楚。”
“得罪了。”段子七缓缓走到将离跟前，执起她的手嗅了一下。
周遭格外得安静，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静待段子七的反应。
片刻后，他松开了将离的手，启唇道：“将离姑娘，恐怕得麻烦你跟我回一趟洛阳府了。”
“怎么会……”奚娥满脸的愕然，不敢置信地闻了闻将离指尖的味道，确实是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她转过身，又有些慌忙的抓起唐九金的手闻了一下，是一样的。
她恍惚地松开了唐九金的手，想要阻拦段子七把将离带走，可是却没有名目。
事已至此，将离倒是冷静了，还反过来安慰起奚娥，“师父，没事的，你不是说了嘛，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不过就是金香玉的气味而已，他们定不了我的罪。”
“……”段子七默不作声地抿了抿唇。
她说的没错，只是一道气味而已，很难定罪，即便她真的有金香玉的通行牌，也未必就能证明她便是那个神秘女子，毕竟九金也同样有通行牌，这能说明什么吗？更何况，这香味再持久，过个两三天也就散了，届时，该如何定她的罪？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把将离给带走了，期望着能从她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眼瞧着他们离开，大师姐急了，“师父，你怎么也不拦着呀？从未听说过还能凭气味来抓人的，你闻闻，我身上也有香气啊……”
“那气味不同。”奚娥打断了她，轻轻叹了声，接着道：“那气味很特殊也很辨认，段府尹确实没有搞错。”
“可是……”她不相信将离会杀人。
“别担心，离儿不会有事的……”与其说她是在安抚大师姐，倒不如说是在安抚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