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段子七的交代，卓文宗刚跨入酒楼便在人群中搜寻起林月白的身影，他相貌出众、器宇不凡，在面前那一堆人里宛若鹤立鸡群，卓文宗很快就捕捉到了他的身影，微微挑了下眉梢，朝着他走了过去。
“这不是林大夫吗？”他一副颇为意外的模样。
林月白朝着他作了个揖，“卓少尹好。”
“你怎么在这儿？”卓文宗问。
“今夜是公主门客们一同提议宴请周将军的，我自然也在了。”他对答如流，看起来坦然得很。
“说的也是……”卓文宗点了点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难怪段府尹说今日要在家里陪二小姐，原来是因为林大夫不在呀。”
“……段、段府尹在家里陪二小姐？”
“对啊。”
“所以他没来？！”
“是啊。”卓文宗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怎么了？”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啊！如果段子七在家的话，那唐九金就是去送死啊！
“没事就好。”卓文宗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既然林大夫也算是熟人了，那可否行个方便？待我和刘少尹先把那些人的话问完了再来找你，怕是得让你等一会了，回头我差人送林大夫回段府。”
林月白笑得比他更虚伪，“不碍事不碍事，卓少尹去忙吧，在下等着便是。”
“那就有劳林大夫了……”他客气地道了个谢，手一挥，唤来了两个差役，叮嘱道：“带林大夫去那头坐着，好生伺候着，这可是段府尹请来给二小姐治病的大夫，怠慢不得。”
就这样，林月白被差役领到了一旁，倒也确实没有被怠慢，那两名差役给他倒了茶水、拿了点心，简直把他奉为上宾，但也把他看得死死的，片刻不离。
直觉告诉他，段子七在得知周品出事时便猜到了此事与唐九金有关，甚至可能唐九金的所有行为都在段子七的预料之中，留在府里就是为了逮她，而这卓文宗应当也是知情的，所以晾着他，多半是在等段子七的命令吧。
当然，这有可能是一种策略，让他的心理防线在等待中慢慢崩塌。
后来，他的心态确实是崩了……
不是在等待中崩的，而是在见到段子七和唐九金一开出现在酒楼里的那一刻……这是什么路数？！
很明显，唐九金跨入酒楼就在找他，眼神飘了一圈，很快就定格在了他身上，一个劲地冲着他挤眉弄眼。
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林月白完全看不懂。
那头的段子七顿住脚步，转头瞥了她眼，哼道：“怎么？痴傻症又犯了？”
“……没有。”她低下头，轻声咕哝。
“那你脸抽什么筋？”
“就……活动活动……”
“想活动是吗？”段子七挪开目光，叫来了卓文宗，“带她去周品那儿看看。”
“好勒！二小姐，这边请……”卓文宗表现得特别热情，“这次又要麻烦二小姐了。”
“没事，习惯了。”唐九金回得心不在焉，仍在试图想要向林月白传递些信息。
卓文宗加快脚步，挡住了她的目光，“二小姐所言极是，我们家大人确实太不要脸了，哪能一直这么麻烦你呢。”
他做得太刻意，唐九金想要忽略都难，他们明摆着就是不让她跟林月白有接触串供的机会，意识到这一点后，她便索性收回了目光，她知道继续挣扎不仅徒劳反而会让他们更加认定林月白和她是一伙的。
她面露微笑，专心应付起面前的卓文宗，“卓少尹所言也极是啊，你们家大人可是人生赢家，一生赢在不要脸。”
“二小姐，你这就真的是所言极是了！”
“是吧！”
“咳……”段子七重重咳了声，打断了达成奇怪共识的那两个人。
俩人齐刷刷地回头瞄了他眼，很有默契的低下头、加快脚步，远远的还能听到他们在嘀咕些什么，段子七也懒得计较了，转身举步走到了林月白跟前，启唇道：“林大夫，我们怕是需要好好聊聊了。”
“好……”这语气、这笑容，让林月白觉得背脊有点发寒，连声音都止不住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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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多口杂，有些事越少人知道就越好。
于是，段子七让人又另外安排了间厢房，把林月白请了过去。
甫一进屋，林月白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动静把段子七给吓了跳，本能地往后躲了几步，片刻后，心神是稍微稳住了些，可脱口而出的话音仍旧透着愕然，“你这是在做什么？！”
“段府尹！在下冤枉啊！”林月白嚷嚷着抱住了他的腿。
段子七试着挣扎了几下，可是却完全甩不开，只好无力地道：“你先放手……”
可这林月白甚至都不让他把话说完，声情并茂地道：“我这是被逼的！”
“我让你先放手……”
他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般，仍旧自顾自地说着，“是二小姐！都是二小姐逼我的！大人明鉴啊！”
“……我让你放手！”段子七终于忍无可忍地吼开了。
看起来很有效，林月白果断松开了他，跪得直挺挺的，眼神诚挚、神情谄媚。
段子七揉了揉有些刺痛的太阳穴，无奈地道：“先起来。”
“段府尹，你一定要明察啊，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
“起来！”
“是！”他立刻站了起来。
总算是可以好好对话了，段子七沉了沉气，问：“她逼你什么了？”
“在下偶然间和二小姐闲聊时提到了今日这宴席，二小姐说想来瞧瞧可又不想让旁人知道她的身份，在下自是不敢逆了二小姐的意，一来二小姐身份尊贵我得罪不起，二来她的病情最好是万事顺着。于是，在下思来想去便想到了宴上的舞姬……”说到这，林月白又想跪下了，好在段子七及时朝着他瞪了过去，他保持着要跪不跪的尴尬姿势，哭丧着脸，道：“段府尹，您可千万别怪罪，在下并无任何侮辱二小姐的意思，只是二小姐说想找机会同周将军聊聊，周将军好酒色这事众所周知，便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你这是让段府的二小姐去色诱周品？！”
“不、不……不是……是……不对……”他吓得有点语无伦次。
段子七瞪着他，吼道：“给我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这是二小姐的意思，我哪敢啊，况且在下一直守在周将军门外，也同二小姐千叮咛万嘱咐万一有事就立刻喊，在下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定会护二小姐周全的！”
这话让段子七微微觉得有些不适，他蹙了蹙眉，哼道：“有我在，二小姐的周全还轮不到你护。”
“是是是，段府尹说的是。”他讨好的直点头。
纵是段子七还有气也发不出来了，何况眼下正事要紧，他话音一软，询问道：“那后来呢？发生什么事了？”
“后来二小姐就真的叫了呀，我还以为是周将军对她做了什么，立刻就冲了进去，没成想屋子里居然又多了个人，穿着夜行衣蒙着面，一看就不是好人，奇怪的是这人抓了二小姐就逃了，那在下自然得去追着，那人轻功不错，眨眼的功夫就飞出老远了，在下好不容易才追上，同他一番生死交战把二小姐给救了下来。”
“生死交战？”段子七忍不住挑了挑眉。
“是的！当时的情况相当惊险！稍不留神二小姐可能就会有危险！幸亏在下护主有功！”
段子七白了他眼，“你倒是还挺会邀功的。”
“嘿嘿……”他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地憨笑着。
段子七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会，这个林月白看起来清隽文弱，那张脸更是人畜无害，眼神纯澈得很，但就凭他懂得攀附三公主这根高枝便能瞧出此人有几分心计，再加上他方才那番添油加醋的言论，看起来他的那些心计不过就是些无伤大雅的钻营之道。
尽管如此，段子七仍是不敢掉以轻心，试探性地问：“看不出林大夫还会功夫？”
“段府尹，你别看我这样，我也是练过的！我师父虽说只是长安街头卖艺的，但那话怎么说来着，大隐隐于市？他简直就是深藏不露呐，尤其是轻功，要不我给段府尹露两手？”他捋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不用了……”段子七连忙伸出手，压住他的肩，生怕他当真开始露两手，“你救下二小姐之后呢？”
“哦！重点来了！之后二小姐就突然喊了声‘坏了’，然后便急匆匆地往酒楼赶，还盗了匹官马呢，等我们回来之后便听闻周将军死了……”说到这，他突然顿住，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会，压低声音道：“段府尹，您说这事会不会跟咱们家二小姐有关？”
段子七凉凉地瞥了他眼，“周将军是怎么死的？”
“听闻是被人用刀捅死的。”
“那不就成了，若是毒发身亡，那兴许还有可能是九金下的毒；可既然是刀伤而亡，那你一直同她在一块，她哪来的时间杀人？”
“说的也是呢。”林月白直点头，一脸崇拜地看着他，“果然还是大人英明！”
“奉承的话就不必说了，你若是想好好活着、官运亨通，那今晚这事便不准再和任何人提起。”
“段府尹放心，我绝不多嘴！”他信誓旦旦地给出保证，片刻后，又突然话锋一转，“可是今夜这宴上有那么多人在，人人都瞧见有个舞姬去了周将军房里，那个冯祎还知道这舞姬是我给推荐的，回头要是问起这舞姬的身份，我该怎么说？”
“就说她一直都戴着面纱，你也从未见过她的真容。”
“那若是有好事者去奚府打听呢？都认为这个舞姬是奚府的人呢。”
“我会去打点。”
林月白暗暗地松了口气，端着讨好笑容，压低声音道：“其实段府尹何需如此麻烦，案子是您查的，这事还不都是您说了算的。”
段子七冷觑着他，“这案子未必是我查。”
“嗯？”
“以周将军的身份，怕是会惊动长安那边，陛下极有可能派大理寺介入。”
“……”完了，他怕是摊上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