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安思源2020-05-11 06:373,781

  回去的方法还是同来的时候一样,黑市街尾也有不少马车候着,应当是送去定鼎门的。

  一路上,唐九金情绪都很低落,一看就知道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她把希望寄托在了林月白的身上,可是这林月白听完她的叙述后也是一脸茫然,但他总得说点什么,要不这车里的气氛更加逼仄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啊,至少我们现在知道那个在周品死后给他灌入毒药的是个女人。”

  “你这不是废话吗!”唐九金没好气地道。

  “怎么就是废话了?你想想,那天晚上在和丰楼的女人一共也就那么几个,你当然是不可能的,那剩下的就只有奚府还有我请来的那几个青楼的姑娘。”

  “奚府的姑娘不是被你迷晕了吗?她们应该做不了这事。”

  “说的也是。”林月白想了想,自言自语般地道:“可是那些青楼里的姑娘跳完舞就都走了,还是我亲自送走的,也不太可能再折回来杀周将军吧。”

  “嗯,段子七今天一定是已经去那家青楼询问过了,若是昨晚有哪个姑娘中途又回过和丰楼,那自然是瞒不过同行的其他姑娘,有问题的话他肯定也早就带回公廨审问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不成还是外头潜进来的?”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那个刺客不就潜进来了吗?假设刺客是凶手同伙的话,那没准凶手也会功夫,要抢在底下那群酩酊大醉的人之前潜入周品房里将其杀害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我想不明白,人都死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给他灌入‘蕊珠宫’呢?”

  林月白点头附和道:“确实,而且如果凶手会功夫的话也能解释她为什么走路会没有声音了,一般基本功练得好的人身子都很轻盈,连气息都能控制更遑论脚步声呢。”

  “这样的话岂不是就毫无进展了?”既然是外头进来的人,那这范围就大了,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哎,偏偏你那芸姐姐是个瞎子,要不也就没那么麻烦了。”林月白没有多想,就这么溢出了感慨。

  这感慨让唐九金觉得很是冒犯,忍不住蹙起眉心,“你当那个凶手傻吗?她十有八九是蒙着面的,即便芸姐姐瞧得见也未必能看到凶手的真容。”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感觉到唐九金有一丝愠意,他连忙小心翼翼地问。

  唐九金翻了翻白眼,“你知道就好。”

  “下次我注意点。”

  “哪还有下次啊,要不是有事我才不可能带你来黑市呢,以后我大概也不怎么会来了。”那种卖毒药勾当能少做甚至是不做当然是最好的。

  “我的意思是,这种口没遮拦不止是要在那位芸姐姐面前注意点,在其他人面前也一样……”说着,林月白才突然想起来要问:“你的那个芸姐姐到底叫什么名字,老这么跟着你叫我觉得怪奇怪的。”

  “我也不晓得她叫什么,婆婆还有黑市里的其他人都叫她芸姑娘,她比我大不少,我自然就叫姐姐了。”

  “这样啊……”林月白想了想,道:“她应当曾经是个大家闺秀。”

  “你怎么知道?”唐九金有些诧异。

  “看气质看举止呗?虽说她现在日子应当是过得挺清贫的,但从小养成的气质和举止是改不了的,比如说她笑起来的时候会下意识掩嘴,说话分寸得宜,走路规行矩步,正所谓……”林月白摇头晃脑地道:“有忍有仁,大家闺秀犹在;花开花落,金枝玉叶不败啊。”

  “看来你在长安果然没少结交权贵,看这些倒是一看一个准。”唐九金轻轻叹了声,娓娓道:“你可曾听过钱捷?”

  “当然,二十四功臣之首嘛……”说到这,林月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个钱婆婆是钱将军的女儿?”

  “嗯。”唐九金点了点头,“当年钱将军出事后,太祖为表仁心并未牵连钱家的其他人,而是命人将他们送来了龙门镇。当时已经出嫁的钱婆婆本是能逃过一劫的,可她的夫家怕被连累,一纸休书将她逐出了家门,无处可去的钱婆婆只能和钱家人一起前往龙门镇,不料押解他们的人在途中给他们下了毒,就只有钱婆婆和芸姐姐幸存了,婆婆因此落下了寒疾,即便是到了盛夏也离不开炭盆,而芸姐姐则付出了一双眼睛。”

  “可我方才在外头等的时候听隔壁铺子的人说,这芸姑娘是钱婆婆的儿媳啊。”

  “原本差点就是了,她是钱家的外戚,钱婆婆的侄女,已经许配给钱婆婆的儿子,可惜后来发生了变故。”

  “也就是说,倘若出事时,钱婆婆的儿子娶了芸姑娘,她也不会沦落至此?”林月白问。

  唐九金哼出一记冷笑,“他们连钱婆婆都休了,又怎会在那种时候让芸姐姐过门。”

  这话让林月白也跟着嗤笑了起来,“确实是那些名门望族的行事风格。”

  “虽然婆婆未曾提过她夫家的姓氏,但是说过他们也只是新贵而已,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

  林月白不太明白她这句话背后更深层次的意思,“有何区别?”

  “当然有了,多少新贵一朝得势就翻脸不认人的,反倒是那些名门望族好歹还要顾全面子,断然不会做的那么难看。”

  “确实表面不会那么难看,可内力的腌臜事还少吗?”

  “那也不是所有名门望族都这样的……”唐九金不太服气的咕哝道。

  终于,林月白捕捉到她的意图了,“是是是,段家一定不会,段夫人宅心仁厚,段府尹重情重义,行了吧?”

  “本来就是。”

  林月白没好气地扫了她眼,“你就信你相信的吧,我也一样。”

  “你相信的是什么?”唐九金不解地问。

  他微微勾了下嘴角,笑得有些讥讽,“我始终相信天下乌鸦一般黑。”

  “那是你见识少。”

  “……你见识多,那你给我找一只白鸦来看看啊。”

  “我见识也少,但我相信的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

  林月白并未继续反驳她,他心情有些复杂,他的“天下乌鸦一般黑”是经验之谈,而她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却是空想而来,这空想让他觉得好笑,却又心生羡慕。

  若是经历了人间疾苦后仍对这天下万物抱有幻想,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只可惜,有些事它注定只是幻想。

  ==========

  马车依旧是停在距离定鼎门不远的地方,此时夜色已深,盘踞在这儿的马车已经少了一大半。

  唐九金与林月白并肩朝着定鼎门走去,途中,她甚至已经开始在规划一会偷盗官马的方法,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突然有一队马从定鼎门疾驶而出,为首的是段子七,紧跟其后的自然是卓文宗和刘应鸣,另外还有几个小差役。

  该不会是知道她去龙门镇准备去逮她了吧?!

  想到这,她猝然转眸朝着林月白瞪了过去,他是唯一有可能泄密的人了。

  林月白显然也看到了段子七,自然也明白唐九金那道瞪视的意思,他无辜地睁大双眸,“我自打知道你要去黑市起就一直同你在一起,哪有功夫去告状啊!”

  “那谁知道你,说不定是飞鸽传书之类的呢。”

  “开什么玩笑,你当会传书的飞鸽那么好养啊?”

  “你是未必养得了,但是段子七养得了啊。”他们洛阳府定是养了不少飞鸽的。

  林月白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姐!我叫你姐了!求求你理智一点好不好?人家洛阳府的信鸽那是公器,能为了你私用?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一只鸽子而已,也没到公器私用那么严重的地步吧?”

  “咱能先放过鸽子吗?”压根就不存在什么飞鸽传书啊!林月白强行把她的头掰向段子七他们的方向,“你瞧,你仔细瞧,段府尹他们那个阵仗像是去找那么简单的吗?”

  “那是你不知道,我之前替王士曹交赎金的时候,他带了更大的阵仗来找我呢。”

  “嗯,这我的确是不知道,但是……”他扶着唐九金的脸让她的视线跟随着段子七他们移动,“走了啊!他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啊!压根就没看到你啊!”

  “对啊,就是没看到嘛,又不代表他不是来找我的。”

  林月白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让她清醒点的,没成想……

  不远处的段子七忽然勒停了马车,跟随其后的那些人见状也赶紧急停。

  “怎么了?”卓文宗不解地询问起段子七。

  “我好像瞧见九金了……”边说,他勒着马缰迫使马儿转头。

  果然,就在定鼎门边站在一道他格外熟悉的身影,一旁还有另外一道格外刺眼的身影……确切地说,林月白的身影倒也算不上刺眼,可他光天化日……不对,三更半夜就这么当街摸着段府二小姐的脸,这就真的是很刺眼了……

  他从马上跳了下来,举步朝着唐九金他们走去。

  直到他停在跟前,林月白才总算从被打脸的刺激中缓过来,很识相的连忙把还停留在唐九金脸上的手缩了回来,堆着笑启唇道:“段府尹,这么巧,你也出城啊。”

  段子七淡淡地扫了他眼,什么也没说,就这么不发一言的定睛看着唐九金。

  唐九金被他看得瘆得慌,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大、大…大大大人,晚上好……”

  “不怎么好。”他没好气地回了句,冷声质问道:“你大晚上的不好好待在府里跑这来做什么?”

  “这事说来话长……”她回得很吞吐,也确实是不知道怎么用三言两语来解释。

  段子七微微蹙了下眉头,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该不会是刚从龙门镇回来吧?”

  闻言,唐九金又一次怀疑起了林月白,“还说不是你!”

  “真不是我!”林月白也不服输,回得比她还大声。

  “那他怎么会知道我去龙门镇了?!”

  “我怎么知道!”

  “龙门镇出事了。”一道幽幽的话音从段子七唇间飘出。

  尽管这话音很轻,却还是成功吸引了唐九金和林月白的注意,俩人打住了争吵,不敢置信的朝着段子七看了过去。

  “……出、出什么事了?”唐九金渐渐回过神,颤巍巍地问。

  “有人死了。”

  “…………”她糟糕的预感还是应验了。

  这也太邪门了吧!连唐九金都开始怀疑自己的体质了,怎么她走到哪人就死到哪?!

继续阅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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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上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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