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应鸣没听懂的话,卓文宗秒懂了。
算不上刁难,虽然钱婆婆的底细确实不好打听,可有一个人定然是知道一些的,那便是——唐九金。
在卓文宗看来,这才是段子七的真正目的,他确实未必需要唐九金帮忙,但他需要唐九金的关心,可这两人昨晚才刚发生过不快,有些话他自然是不便亲自说的,面子得要,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借旁人的口让唐九金知晓,而这个旁人只有可能是卓文宗了,刘应鸣那种呆头鹅是悟不透他那点小心思的。
于是,隔日一早,卓文宗从洛阳府差役那儿听说了段子七留下的那些话后直奔段府。
当时唐九金正在和段夫人一块用朝食,林月白也在,他倒是丝毫都不见外。
段夫人瞧见他后有些惊讶,“怎么就你一个人?子七呢?”
卓文宗堆着笑回道:“近来洛阳府事情多,他怕是得在那暂住几天,差我回来替他拿些换洗的衣物。”
闻言,一旁的唐九金微微顿了下,这明显是不想见到她吧……
“那个周品的案子不是都完了吗?他还能有什么事?”段夫人没好气地哼道。
“段夫人,这偌大的洛阳也不是只有那一个案子要办啊。周大人那事惊动了长安那边,我们先前不得不把手上的其他事情都暂且先放一边,这不,这才没几天的功夫就积了一大堆事了。”
“那也不至于忙得来回来拿些衣物的功夫都没呀……”段夫人轻声抱怨了句。
“夫人,”唐九金忽然启唇,“我吃完了,您慢用,我先回房了。”
“吃、吃完了?”段夫人看了眼她面前那碗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粥,“你这才吃了几口啊。”
唐九金端着礼貌的笑容,“许是天气闷热,总觉着没什么胃口。”
“可别是生病了呀……”说着,段夫人赶紧转头冲着一旁的林月白招呼,“林大夫,你赶紧给她瞧瞧。”
“夫人不必紧张,今天一早我就已经替二小姐把过脉了,没什么大碍,就是普通的夏乏,再加上昨天夜里折腾了一番,怕是二小姐也没怎么睡好,只要稍加歇息再喝些解暑的汤药就会舒服些了。”
“那快回房歇息着,别吃了别吃了。”
“嗯……”唐九金站起身,表现得很有气无力,简直就是弱柳扶风。
见状,丁香连忙走上前扶着她往外走。
这朝食林月白自然也无法继续用下去了,他还得去煮所谓的解暑汤呢,便也就只能跟着起身。
谁也没料到,卓文宗忽然启唇,“二小姐,请留步。”
唐九金愣了愣,转身好奇地朝着卓文宗看了过去。
卓文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段夫人,问:“不知能否和二小姐单独聊几句?”
段夫人闻言直皱眉,“臭小子,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们家九金了吧。”
“……夫人您可真会开玩笑,有子七在我哪敢啊。”说这话的时候卓文宗的额头上甚至还冒出了一层薄汗,他想起了昨晚,不过就是一句“我要去长安排队了”,段子七居然就毫不留情地把他踹下了马车。
没错,是踹!他到现在还觉着屁股疼呢!
“那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呗,犯的着单独聊吗?我们家九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跟你这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啊。”
卓文宗很想吐槽,“体统”这两个字从段夫人嘴里说出来着实没什么说服力,她是注重体统的人吗?!
当然了,他也就只敢默默在心里吐槽了,说是不敢说出来的,就是再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说。
“自然是关于案子的事情。”他面不改色地解释,显然是早就已经把借口编排好了,“洛阳府的规矩夫人是知道的,还在查的案子实在是不便让太多人知晓。”
“案子的事你找九金做什么?”段夫人一脸防备地问。
“子七的意思是,这事恐怕得劳烦二小姐帮个忙。”
段夫人有些排斥地道:“不会是又要叫她去验尸吧?洛阳府不是有仵作吗!她一个姑娘家的,哪能成天让她跟尸体打交道!”
“不、不、不是……不是验尸,就是……就是一些小事……”
段夫人张了张嘴,本打算刨根究底问清楚,话还没问出口,就被唐九金打断了。
“没事的,我整日待在府里也闲得慌,若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大人的地方,那自是再也不过的了,您就权当是让我打发下无聊吧。”
林月白也帮忙敲起了边鼓,“夫人,二小姐这情况找点事做也是好的。”
“那行吧……”段夫人妥协了,却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又冲着卓文宗叮嘱了句,“不准找她去验尸。”
“是是是,绝对不找。”卓文宗信誓旦旦地给出保证。
段夫人这才不情不愿地允了。
眼瞧着林月白和他们一块跨出膳堂,看来是打算一直跟着了,卓文宗顿住脚步,挤出伪善笑容,“林大夫,你还跟着我们做什么,赶紧去给二小姐煮解暑汤啊。”
“……”林月白面无表情地冷觑着他,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气氛有些僵持,唐九金只得开口打个圆场,“小白,你不用跟着了。”
林月白眉头紧皱,依旧沉默。
唐九金轻轻叹了声,道:“我只不过是和卓少尹聊几句而已,没事的。”
他犹豫了下,微微点头,转身离开了。
卓文宗瞧着那道背影,忍不住戏谑道:“二小姐,您的这位青梅竹马可真听话啊。”
唐九金不冷不热地瞥了他眼,没接茬,自顾自地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去子七那儿慢慢说吧,这事着实不便让夫人知晓。”
他的语气很凝重,与先前肆意调侃她的模样判若俩人,这让唐九金隐隐觉得可能真的事关重大,便也不好再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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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文宗倒是不怕什么孤男寡女,可他生怕万一传到段子七耳朵里,那家伙会瞎想。
于是,他最终还是挑了个开放式的地方。
段子七的园子里有一座水榭,三面临湖,那些丫鬟小厮们路过时能清楚瞧见他们的一举一动,但又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是谈事情的最佳场所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客套地询问了下唐九金,“二小姐,在这儿聊你看如何?”
“嗯。”唐九金点了点头,在水榭中间的石凳上入了座。
卓文宗没有立刻切入主题,他得先把心里头压了一晚上的负罪感给消除了,“得先给你道个歉,我同子七打小便认识,既是同僚又是朋友,难免会有些替他不平,这气一上来吧我就管不住自己这嘴,昨夜的那些话确实说得有些重了,还望二小姐别介意。”
“我很忙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没工夫介意。”唐九金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
“……”就这么简单的翻篇了?他可是自责了一晚上啊!
“卓少尹还是赶紧说正事吧。”唐九金催促道。
“不是……我准备了一大堆道歉的话,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这很难受啊……”
唐九金冲着他讷讷地眨了眨眼帘,“行吧,那你说吧,我听着。”
“我……”话到了嘴边,他说不出口了,气氛完全不对啊!最终,他长吁出一口气,“算了,还是说正事吧,听闻二小姐也有黑市的金香玉牌子,是钱婆婆给的?”
“怎么了?”唐九金很警惕,并未给出正面回答。
“二小姐对钱婆婆了解得多吗?”
“不多。”她想也不想地摇头。
卓文宗猜到了她会回避,他直接抛出了个杀手锏,“钱婆婆死了。”
“你说什么?!”唐九金猛地站起身,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死在东来镇,听芸姑娘说,每年中秋她们婆媳俩都会赶去长安祭拜钱婆婆的儿子,昨晚洛阳府已经派人去黑市打听过了,她们倒也确实每年中秋的时候都会离开一阵子,至于究竟是去祭拜还是去干嘛的,那就不清楚了。”
唐九金显然她们每年中秋到底都去干什么了,她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说死就死呢?你们确定是钱婆婆吗?”
“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唐九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这个死法和陈维、王万元太相似了,可钱婆婆跟这两个人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啊。
话说回来,陈维和王万元不也一样毫无关联吗?
她想起了那两个人的死状,究竟多大的仇恨,需要对一个老人下此狠手?!
“凶手已经找到了。”卓文宗自顾自地继续道。
唐九金一个激灵,连忙追问,“是谁?!”
“段锋,段老爷,子七他爹。”
这个答案让她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这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恐怕就得看你了,二小姐,你再好好想想,你对钱婆婆到底了解多少?”
“我确实对婆婆了解得不多,但或许能帮到一点忙……”唐九金终于松口了。
其实若早知道事关钱婆婆的生死以及段子七他爹,她绝不会隐瞒,只是方才卓文宗那样冷不防的问起,她还以为是她从前制毒药卖给钱婆婆的事情被发现了呢,那不得先试探一下,看看还有没有狡辩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