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爷的待遇要比段子七想象中好上不少,他们就把他关押在先前出事的那家客栈里。出了这种事,客栈自然是暂时不能营业了,索性就成了张鑫的临时公廨,他就暂住在走廊另一端的客房里。
按他爹的说法……
“张侍郎是个好人啊,闲来无事还会来陪我下下棋、聊聊天,平日里吃喝拉撒都还有专门派了人来伺候我,只要我不离开这间客栈想干什么都成,这哪是关押呀,分明就是奉为座上宾,你得对人家客气点。”
段子七有些无力地看着他爹,“爹,恕我直言,在你眼里这世上是不是就压根不存在坏人?”
“那倒也不是。”段锋没好气地斜了眼自家儿子,“你就不怎么好,我方才在屋子里都听到你在那头冲张侍郎大吼大叫的,这才当了几年的府尹就已经开是摆官威了,以后还了得?”
“我……”段子七被他气得不轻,“我就不该想尽办法来见你。”
“本来就大可不必啊,你瞧瞧我在这不是过得挺好嘛,瞎操什么心。”说着,段锋还拿起了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后皱着眉头吞了下去,“这地方就是偏了点,吃食实在是不太讲究,这绿豆糕甜得能齁死人……”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纠结绿豆糕?”
“也对。”段锋认真地点了点头,“辰时末了,是该纠结午膳了。”
“……爹!你现在惹上的是人命案子!弄个不好整个段氏都会被你连累!”段子七的话音不自觉地上扬。
段锋却依旧不以为然,“不碍事,身正不怕影子斜,张侍郎会查清楚的。”
段子七翻了翻白眼,逼迫自己沉住气,“张侍郎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还不能确定,但身为你儿子的我是绝无可能害你的,是不是?”
“那是自然。”这一点段锋倒是很肯定,他自认为他们还是很父慈子孝的。
“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案子怎么就会跟你扯上关系的?”段子七问。
“哦,事情是这样的,兵部的郑侍郎在长安置办了一栋宅子,我此去长安便是为了替他主持新宅子修缮一事的,你是不知道郑侍郎买的那栋宅子长得有多奇怪……”
“爹,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段子七打断了他,明摆着并不想知道那栋宅子到底有多奇怪。
“好吧……”段锋不太乐意地撇了撇唇,言简意赅地道:“他们说我杀了人。”
段子七等了片刻,见他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没了?就这?”
“你不是让我长话短说嘛。”段锋一脸无辜。
“……算了,你还是从头开始说吧,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好嘞!”
于是,段老爷的话匣子打开了。
他兴致勃勃地讲述起郑侍郎新买的那栋房子的格局,以及他是怎么妙手回春让那栋奇怪的宅子成为了长安一景。将近半个时辰左右,他才终于讲到了正题……
“郑侍郎搞了个乔迁宴,张侍郎也去了,瞧这宅子造得不错便来找我了,说是他在洛阳买了栋宅子,说来也巧,你猜是哪一栋。”
“懒得猜,赶紧说。”段子七很不捧场。
段锋倒也不介意,自顾自地道:“以前的宁府,你娘前阵子还给我来了信,说是找着了宁绾的闺女还人她做了义女?哎,要是这姑娘知道宁家的宅子被别人买了会不会难受。”
“……”段子七紧抿着唇没说话。
会难受吗?唐九金从未在宁府住过,对那栋宅子也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可那毕竟是她娘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甚至还是她爹娘相遇的地方,她应该还是会有些难受的吧。
“张侍郎说他就快要致仕了,那栋宅子是打算以后养老用的。这不刚好快中秋了嘛,他就跟陛下告了个假,说是同我一块回洛阳让我看看那宅子,我想着也好,你娘从前时不时地念叨着宁绾,那我要是重新修缮宁府没准还能让她去瞧瞧,这单生意就是不赚银子也要做啊。”
“你要是把宁府买下来,我想我娘会更开心。”
“你别说,我还真这么想过。”
“……”
“前些年我和你娘就盘算好了,等你和何蕊那丫头如期成了亲,我们就把宁府给买下来,算是给你们夫妻俩的新婚礼物了。”
“嗯?”段子七眉梢一挑、眼眸一亮,他真没想到过还能这么玩。
说起来,若是成亲了,也确实该买一栋新宅子。
“哎,可惜你和何蕊缘分还没到……”段锋轻轻叹了声,“算了,不谈这个,说回正事。本来我和张侍郎是没打算在东来镇歇脚的,再赶一下路程就该到宋州了嘛,谁成想忽然下了起雨,雨势大得很,断断续续下了三天没停过,我们就被困在这儿了。死的那个婆婆是在我们到的第二天入住的,她身旁还跟着个眼睛瞧不见的姑娘,当时我和张侍郎正在厅堂用晚膳,那姑娘扶着婆婆路过的时候不小心把荷包给弄丢了,幸好被张侍郎捡到了,隔天中午姑娘便来传了话,说是为了感谢我们请我们一块用个晚膳,本也就是举手之劳的小事,犯不着言谢,可那姑娘一直坚持不能欠了人情,我们便也就只好应了。那天晚上,张侍郎突然闹肚子,我就先去赴约了,结果一推门便瞧见了那婆婆躺在地上,全身都是伤啊。我被吓得不轻,都还没来得及喊人张侍郎就来了,他们说人死了,掌柜也没瞧见有除了我之外的人进过那栋屋子。”
“只是这样就觉得是你杀的人?这未免也太草率了!”
“也不止是这样,那屋子里还有我衣裳的碎片,瞧着就好像是我打死那个婆婆的时候她挣扎着扯下来的。”
“……怎么会有你衣裳上的碎片?”这个讯息确实让段子七意外了。
“我也不知道啊,那衣裳不是我的啊。”
段子七蹙着眉心问:“那是谁的?”
“张侍郎的,不是跟你说接连下了好些天雨吗?先前我的包袱被偷了,张侍郎便借了我几件换洗。”
直觉告诉段子七这是个很重要的线索,“他什么时候借你的?”
段锋想也不想地回道:“刚住进这客栈的时候呗,一共给了我三套衣裳。”
“也就是说,他借你衣裳的时候钱婆婆她们都还没有出现在这客栈里……”段子七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着。
“对啊。”段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该不会是在怀疑张侍郎吧?不可能,都说了他借了三套衣裳给我,哪能预料到我哪天会穿哪套呀?会不会是我见到那个婆婆后吓得不轻,自己勾到哪里了也没察觉到呢?”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若真如此,那确实有些说不清了。想到这,段子七没好气地朝着他爹瞪了过去,“你去问别人借衣裳穿做什么?就是问张侍郎借些银子买几件衣裳也成呐!”
“这是银子的事吗?东来镇这地方你就是有银子也买不到好衣裳啊!倒也不是说我金贵矫情,实在是我这体质特殊,那些个粗衣穿在身上会起疹子啊。”
“……”这还不叫金贵矫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