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应鸣还是很不负所望的,那双眼睛当真是跟鹰一样,即便张鑫的那个随从一直紧盯着,他还是精准定位到了那座废弃破庙的位置。
段子七领着晏明,按照刘应鸣所画的那个地图,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座破庙。
刘应鸣并没有和他们一块来,守在驿馆外头的那些人实在是盯得太紧,纵然段子七在后院那里找到了一片断壁,足以让晏明这种丝毫不会功夫的人翻墙出去,可要避开那些人还是有点困难,就只能让刘应鸣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了。
好在,一切都还算顺利。
段子七并没有冒然靠近那座破庙,而是躲在远处的草丛里观望着。
一旁的晏明忍不住轻声感叹道:“刘少尹也太厉害了,这破庙离官道那么远,他到底是怎么瞧见的?”
“我要是知道他是怎么瞧见的那我也能瞧见了。”段子七心不在焉地回道,他显然不太想分神。
见状,晏明也不再多话了,默默顺着段子七的视线瞧了过去。
“好奇怪。”片刻后,晏明自言自语般咕哝了句。
段子七终于转头瞥了他眼,问:“怎么了?”
“这破庙看着确实不寻常,就只剩下的残垣断壁和那几片遮风挡雨的瓦了,瞧着像是已经废弃很久了的样子,可里里外外却灯火通明的,说是张侍郎用来临时存放尸体的地方倒也合理,可问题是……”晏明皱了皱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张侍郎该不会把所有人手都调去驿馆看着咱们了吧?反倒是这存放尸体的地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这不太合理啊。”
“我也觉得。”这便是段子七观望了那么久没敢上前的原因。
退一万步说,即便张鑫觉得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存放钱婆婆尸身的地方,那也不排除会有一些闲杂人等、野猫野狗之类的误闯破坏了尸体,怎么着都得派一两个人看着吧?
“段府尹……”晏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说什么就说。”
晏明鼓足勇气道:“那个罗县令当真可信吗?按你说的,你们之间并无交情,他又为何要帮我们呢?”
其实,段子七也有过同样的顾虑,他想不明白罗梓成为何要把此案通报给长安那边,随后又暗中派人通知他、并且还看似一直在帮他,这种种行为都充满了矛盾。
虽然如此,可他没的选,只能赌一把了……
“这是目前唯一有关于钱婆婆尸身的线索了,事关我爹,就算有可能是个陷阱也只好去闯一闯了。”说着,段子七深吸了口气,豁然起身,缓步靠近那座破庙。
看得出这确实是一座已经荒废很久的庙,不止里头破败,外头也是杂草丛生,这倒是给了段子七和晏明很好的掩护。
很快,他们俩就紧挨在了破庙的墙边。
这墙已经被风化得瞧不清原本的颜色了,有些地方甚至都已经没了墙体,俩人不得不蹲下身来前进。
靠近破庙入口之后,段子七并没有立刻进去,还是很谨慎地先探头张望了一下,映入眼帘的画面让他蓦地一震。
原来,张鑫并不是没有派人看守破庙,相反,他派了不少,乍一看起码得有十多个。
只是这十多个人……
“他、他、他们死、死了?!”晏明被眼前这场面吓得不轻,结结巴巴了好一会才吐出了句完整的话。
那十多个人正整整齐齐地躺在不远处,或者说是被人为码放在了破庙门口更贴切,他们看起来的确就像是死了一样。
段子七仔细打量了片刻,启唇道:“还活着,应该只是晕过去了。”
“你确定?”晏明显然还是不太敢相信,也不太敢上前,在月光的照射下那些人的脸色皆是一片惨白,他总觉得瘆得慌。
段子七没好气地白了他眼,“纵然死了又如何?你一个仵作还害怕尸体?”
“不是,段府尹……你若事先说了这十几具是我要验的尸体,那自是没什么,可这前往验尸的途中突然冒出了十几具尸体,太猝不及防了呀……”
“放心吧。”段子七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放心吧,你仔细看,他们还有呼吸,确实还活着。”
晏明没再说话,屏住呼吸端详了好一会,那些人的胸口确实都还有着起伏,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是很快他又警惕了起来,“不对啊,他们为什么会晕倒?”
段子七拧着眉头摇了摇头,他也想不明白。
就算张鑫察觉到他溜出驿馆甚至猜到了他的意图,迅速转移了钱婆婆的尸身,那也没必要把手底下的人迷晕。
会不会是有其他人捷足先登了?他忽然想到了罗梓成。
也许,尸身停放在废弃的月老庙里仅仅只是罗梓成的猜测,之所以告诉他,是想要利用他来确认月老庙的具体位置,然后先他一步运走尸体。
虽然这听起来很不合理,但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真相。
想到这,他顾不上隐匿,快步直冲那座破庙而去。
庙虽破倒是有扇门,那门看着有被重新修缮过的痕迹,应该是张鑫找人重新弄个的,以便可以更好的保护尸体。
他来不及想太多,猛地推开门。
钱婆婆的尸身还在,就摆放在屋子正中间的木板上,尸身旁边站着一道白色身影。
那道身影显得很平静,只抬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段子七清楚看到了那张脸,他脸上写满了愕然,连瞳孔都不自觉地紧缩了。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缓过来,忽然有道掌风从门后朝他袭来,他下意识地挡了下,对方仍未罢休,继续攻击,那一招一式段子七都熟悉得很……
他边漫不经心地躲开边启唇道:“卓文宗,你玩够了没?”
“哎呀,是你啊。”卓文宗及时收到的拳头就停在距离段子七毫厘的地方,端着一脸诧异,语气也是一惊一乍。
“装,接着装。”段子七扫去了一道白眼。
他敢肯定,卓文宗一定早就知道来者是他,毕竟打一开始便是他在暗而他们在明处,从他带着晏明靠近月老庙起,一举一动就都已经在卓文宗的眼皮子底下。
“没意思……”对手戏都没有,卓文宗没了兴趣,收回拳头,犯起了嘀咕,“亏我们还想给你个惊喜呢,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的。”
“惊喜?你确定不是惊吓?”段子七想起了外头那堆被码得整整齐齐的人,“外面那些人是你们俩的杰作?”
“这一看就是二小姐的杰作啊,迷药那东西我可使不来,我向来都是直接靠蛮力解决的。”卓文宗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
“不是……你们是怎么迷的,为什么能把人迷得那么整齐……”
“这你得问二小姐了,是她让我把人摆得整齐点的。”
段子七不解地转头朝着唐九金看了过去。
她正忙着帮钱婆婆把衣裳穿好,头也不抬地回道:“我只是嫌他吵,找点事情给他做。”
“……二小姐,你不是吧?我搬了快半个时辰,还以为这行为背后有什么更深的含义,结果你就只是嫌我吵?!”卓文宗觉得自己被深深地伤害到了。
“对啊,你一直在那说个不停的,我根本就没法好好验尸。”
“那你直说呀,我闭嘴就是了。”
“我说了啊,可你那嘴闭不上啊。”
“我……”
“行了。”段子七不耐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转头看了眼一旁正在忙碌的唐九金,除了他刚进屋的时候,她便再也没有正眼瞧过他,好似面前那具尸体远比他更有吸引力。想到这,他的语气不自觉地生硬了起来,“你到底来这干什么?”
唐九金略微顿了下,紧紧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
就在段子七以为她是打断将他无视到底的时候,她忽然启唇了,声音很轻软,和她一贯表现出的不卑不亢有些不同,更像是在细语呢喃,“不知大人可还记得,你先前问过我,倘若周品的案子与我爹娘无关,我会愿意替你去套将离的话吗?”
“记得。”这话让段子七的脸色又沉了几分,话音也更冷了,“我还记得你说,那自然是不会的。”
“嗯,我来就是想跟你说句实话,”她终于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段子七,眼眸亮得很,“那自然是愿意的。”
“……”段子七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锤了下。
“可惜我无权无势,也不懂你们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的,能帮得上忙的地方着实不多,也就这验尸的本事还算拿得出手……”说到这,她自嘲地笑了笑,“早知道大人把晏明也带来了,我就不多事了……”
“我没有觉得你多事。”段子七有些急切地打断了她的自说自话。
“嗯?”唐九金微微一愣。
“你来了,我安心。”
“那就好……”她低着头,话音很轻,微微上翘的嘴角里有羞赧有窃喜还有一丝藏都藏不住的怦然心动。
气氛正好,一旁的卓文宗和晏明甚是尴尬却又不好意思打搅,可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着起码有几十个人。
火把光亮转眼就将这间小小的破庙围住,这晃眼的火光让唐九金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