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生锦衣玉食
安思源2020-08-22 04:233,577

  封芸在一种极其不冷静的状态下,断断续续地坦白了。

  那毒是临出门前她从铺子里拿的,每年中秋她都会陪婆婆去长安探望张鑫,也都会随身带上一些毒用来防身。

  她们本不应该在东来镇歇脚的,按往年的路程,通常都会到宋州安置一晚。

  那日途径东来镇的时候突逢大雨,她们便在距离东来镇不远的那间破庙里凑合一下,也就是现在停放着婆婆尸体的那间月老庙。

  傍晚时分,雨势小了一些,她去了镇上给婆婆买些热乎的吃食,总不能一日三餐都吃干粮吧。

  镇上饭馆不多,像样的也就那家客栈里头的菜式,就这样,她和张鑫狭路相逢了。

  从头到尾他都未曾正眼瞧过她,看来是当真认不得了。

  倒也正常,她比张鑫要小四岁,可如今看起来却像是还要比他大上四岁的模样。

  如若不是和张家有了婚约,她应该会像封家其他同辈的女眷们一样,及笄时便以出嫁了,以当时封家的地位,定是会为她则一门好亲事,多半是能和当时的她门当户对的名门之后,对于那些望族来说,面子比命重要,必然干不出为求自保将发妻扫地出门的事。

  她这一生就这么被张鑫硬生生的给耽误了,赔上了青春、赔上了一双眼睛、甚至还赔上了清白……

  被流放的那段日子她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那些押解她们的士兵们,白日里衣冠楚楚,到了夜里便宛若禽兽,在他们眼里,封芸就是个玩物。起初他们还只是发泄兽欲而已,她自然也挣扎过,再后来便麻木了,于是他们开始不满足于此,他们想看她哭嚎、哀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们熏瞎了她的眼睛、在她身上留下无数丑陋的伤痕、极尽所能的折磨她。

  若不是婆婆带着她逃走,她恐怕早就死了。

  然而,活下来了又怎样,如今的她不过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可张鑫却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娇妻相伴、儿女成双,凭什么?凭什么在把她害成这样之后,他还能若无其事地活着,且活得比她好千倍万倍?!

  封芸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怨气被唤醒,趁着张鑫在楼下用膳,她潜入了他的厢房,在他的茶水里头下了毒。正打算离开时,她听到了脚步声,是张鑫回来了,情急之下,她便多到了衣柜里,那块把段老爷拖下水的衣裳碎布就是那时候她不小心勾下来的。

  张鑫刚进屋,楼下便传来一阵骚动,好似是有人癫痫发作,张鑫闻声前去查看。

  确定他走远了之后,封芸便赶紧从衣柜里钻了出来,想着趁此机会离开客栈,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婆婆竟然在衣柜外头等着她。

  很显然,楼下那个癫痫发作的人也是婆婆的手笔了,为了帮她引开张鑫,婆婆随手在一个用膳的客人的碗里下了点药。

  只是可惜,这一招并没能为封芸争取到离开的时间,没多久功夫张鑫就回来了,终究还是撞了个正着。

  婆婆谎称听说他住在这家客栈便向来看看他,张鑫没有丝毫的感动,反而是神情不耐地催促着她们尽快离开,婆婆倒也不介意,她本就是来带封芸走的,只是在走之前,她声称有些口渴将桌上的那壶茶一饮而尽,封芸想阻拦,又生怕下毒的事情暴露,只能隐忍着。

  才刚走出客栈,她便忍不住了,“婆婆你赶紧吐出来,那茶里……”

  “我知道,茶里有毒。”婆婆很是平静地打断了她。

  “……”封趣满脸的诧异。

  她知道?那为什么还要喝那壶茶?!

  “芸儿,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他终究是我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杀了他。”婆婆紧紧抓着她的手,声音微微颤抖着,似是在强忍着眼泪,“但若是直接告诉他茶里有毒不要喝,你又该如何脱身?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解药呢?铺子里的毒你不是都知道怎么解吗?调配这味毒的解药需要些什么东西?我这就去帮你买!”

  婆婆苦笑着,道:“这毒解不了。”

  “怎么会……”

  “我连方子都不知道,要如何解。”

  “……”

  “确实是我连累了你,若当日不订下这门亲事,你爹定会为你找个好人家,你也就不必受那么多苦了。这事不怪鑫儿,他爹将我们逐出家门时他也才弱冠之年,做不了主,都是我们做父母的造的孽。我死了,你心里或许就能舒坦些,这仇你就当时报了吧,往后别再钻在这牛角尖里了,好好活下去,龙门镇的那家铺子应当也够你余生温饱了。”

  “我、我错了,我不报仇了,你告诉我解药怎么调,我们赶紧把毒解了好不好?”

  “我当真解不了这毒。”

  “那谁能解……”封芸思忖了会,灵光一闪,“九金!九金一定会解!她那么擅长制毒!我这带你回洛阳去找她!”

  “别傻了,那丫头虽说精通毒理,但也不是万能的,何况这毒三日后便会发作,就我这身子骨,怕是怎么也撑不过三日的,等回到洛阳我早已不省人事了。”

  “不会的,一定还有办法的……”

  “我们明日去那家客栈住吧,我想……”婆婆顿了顿,吞下哽咽,“我想最后再多看看他。”

  封芸哭着道:“他根本就不愿认你这娘,你又何苦为他做这么多!”

  “天底下的父母皆是如此。”婆婆伸出手,轻轻帮她抹去眼泪,“好了,不哭了。放心,这毒有些特殊,毒发身亡后看不出任何中毒的痕迹,就算是仵作来验也只会以为我是窒息身亡,届时你就说我身子骨一直不好,当做病故处理吧,不会有人怀疑你的。只是听闻这宋州县令有些较真,到时候你可得好生应付着。”

  ==========

  诚如婆婆所言,她果然没能撑过三日。

  就在第三天的傍晚时分,婆婆在她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至死都没有责怪她半句。

  正因为如此,她愈发觉得不甘心,她不能让婆婆白死!

  于是,她处理了尸体、营造出了婆婆被打死的假象,布置了所谓的案发现场,找了个借口邀张鑫前来坊内赴约。

  只是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张鑫会把她那日勾破的那件衣裳借给别人,而那个人偏偏是段子七他爹。

  如果这事不是牵扯到了段老爷,那唐九金怎么也不可能从洛阳跑来这偏僻的东来镇;又如果唐九金不插手的话,她或许就能顺利的瞒天过海,让张鑫罪有应得……

  这也恰恰是让唐九金开始自我怀疑的原因,她是不是不该来?是不是不该刨根究底?是不是做错了?

  相较于她的怅然若失,一旁的林月白倒是亢奋得很,仍旧还沉浸在案子破了的高涨情绪中……

  “阿九,你学坏了呀!居然会讹人了!”他半开玩笑的嚷嚷着。

  唐九金闷闷地咕哝了句,“没忍住。”

  “行了,别谦虚了。”林月白用手肘拱了拱她,“什么叫没忍住,先是主动帮她找台阶下,说什么那是婆婆自己服的毒咯?这姑娘也是天真,还挺会顺着杆爬,人家好不容易爬上去了吧,你又话锋一转,说什么在婆婆嘴里发现了东西,太坏了呀,这一套诱供连招实在太坏了呀!”

  “……我原本是真的想帮她圆谎的。”

  “啊?”林月白的沸腾情绪因为她的这句话稍稍冷却了些。

  “那毒婆婆其实是解的了的,她甘愿赴死怕是为了让封芸从此往后能够不要在活在仇恨中吧?我不想辜负她的一片苦心。”

  “那你还耍诈?”

  “那是因为,婆婆定是更加不希望张侍郎觉得她布了个局想要陷害他。”

  “你又是怎么确定婆婆绝无可能布局陷害张鑫的呢?”

  “那是她儿子啊,天底下有哪个父母会亲手害死自己的孩子?”

  林月白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与其说你相信婆婆,倒不如说你相信你爹绝不会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毒杀你和你娘吧。”

  唐九金轻轻震了下,嘴硬地道:“我爹自然不会做这种事。”

  “那那些信要怎么解释?信上的的确确是他的字迹没错吧?”

  “就算那些信当真是我爹写的,最多也只能证明他和四娘的事有关,不代表他曾经想要杀了我和我娘。”

  “不止是四娘吧,还有周品的死或许也同他有关系,换句话说,你爹的手未必就像你想的那么干净。”

  “……”唐九金沉默了,她没办法力争,因为丝毫不据理,那些信是她心里的刺、也是她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

  林月白意识到自己似乎把话说狠了,逐渐放软了语气,“阿九,你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我不知道。”她垂下眼帘,整个人看起来很迷茫,“我一直觉得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必须得查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现在放弃了的话,那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活着呢。”

  “你这话说得就有些矫情了啊,都已经是段家二小姐了,分明过着不愁吃穿的日子,还好意思纠结为什么而活?你让那些为了生计犯愁的穷人们情何以堪啊?!”

  “我又不可能做一辈子的段家二小姐……”不知怎么的,唐九金突然想起了何蕊,她的出现让唐九金意识到了自己的多余,段家她注定是久留不了的。

  “说的也是啊,免得往后又得被人说什么‘段家又不是养不起闲人’,咱们有手有脚的,犯不着仰人鼻息。”林月白想了想,提议道:“你不如跟我去长安吧。”

  “你不找你姐姐了吗?”

  “我啊……”林月白轻笑了声,“我没你那么大的执念,能找着自然最好,找不着日子也能过,赚点银子、娶个娘子、生个孩子,不香吗?相信我姐也需要我能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而不是非得去蹚什么浑水。”

  “可我去了长安也干不了什么呀。”

  “哦,我都想好了,凭你的医术再加上我这三寸不烂之舌,绝对能把长安城里那些个名门望族给掏空。”

  “那你给我多少工钱?”

  林月白思忖了下,“太多的我也给不了,但又总不能让你比在段府过得差,这样吧,就许你一生锦衣玉食好了。”

  这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唐九金笑出了声,“倒是可以考虑。”

  “说好了啊,你可得认真考虑啊!”

  “好的好的……”唐九金敷衍地应了几声。

  很显然,跟他去长安至少暂时还不在她的考虑范畴内,林月白说的对,她还是不死心、还是希望能够要到个答案,哪怕这个答案会是她难以承受的,也总好过浑浑噩噩、自欺欺人。

继续阅读:同情心是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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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上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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