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言瑾还没走，便收到了侯梓的信。
原是早在侯梓自湖州带队回京的路上，便收到了商队在辽东不顺的消息。后来高成栋重伤，他直接压下了这消息，与庄斗商量了一番，寻了个理由离京，带了一部分护卫直奔辽东。这信就是他送回来的平安信，他已与商队汇合，一切顺隧，只是赶不及回家过年了。
收到信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下可以安稳的过年了。
大年三十这天，所有人在凝晖院正厅吃了年夜饭，便都围在一起团年。等亮了灯笼，放了鞭炮，燃了烟花，吃了饺子，小一辈儿的便各自回院歇了。
大年初一，一大早还得各府各院的拜年磕福头，去得晚了可是会被笑。程言瑾往年都是在日头升起前拜完年，然后再回院睡回笼觉。
今年也是同样的打算。
“都早些歇了吧……”程言瑾哈欠连连的低头往屋里走。
“姑娘！”
站在门边打帘的晴兰，帘子打起的瞬间，瞧见了仰靠着睡在椅子上的萧翌。
呃……
程言瑾双眼一亮，萧翌回来了。见晴兰仍站着不肯走，便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去歇着，不会有事。
晴兰张了张嘴，仍是屈膝福了福转身出了屋子。
抬步走近，打眼瞧着坐着都能睡着的萧翌，程言瑾抿了唇，这是有多累啊？
整张脸上透着疲累不说，连眼角眉梢都染了几分沧桑，他这是有多久没休息了！
倏地，程言瑾心颤了颤，他这是刚回来。都累成了这样，还不好好的歇着，大过年的还绕了半个城跑了来，真是个浑蛋！
看着萧翌的样子，程言瑾有些心疼，心底突然涌出的这感觉让她既熟悉又陌生。程言瑾定定的望着萧翌，心思百转。这样的萧翌，她该拿他怎么办？
她想抚平他眉间的那一抹沧桑，纤手刚刚向前伸出，又倏地止住，耳边回响着景卓阳在通州时说过的话。
他说，‘阿瑾，我辈子非你不娶，你逃不掉。’
那话儿现在想来，就好似是在说，程家逃不掉。
逃不掉吗？程言瑾的手指收了起来，越捏越紧，不，一定可以逃得掉，她就是拼上一切都不会再让程家步前世的后尘。
“瑾娘……”
似有所感，萧翌醒了过来，一扫脸上的疲累，双眸灿亮的望着站在他面前的程言瑾，那一份喜悦是那么的不加掩饰。
看一眼萧翌疲累的面容，程言瑾暗下决心，程家前尘未定，前生已了，今生绝不能再把他拉入泥潭。
程言瑾眉峰蹙起，用力抿着唇，“你不在府里过年，跑来做什么？”
萧翌脸上的笑一僵，是啊！他不回府里过年，跑来做什么？！
没日没夜的往回赶，府门都没入就跑来见她，一见面，她不问他什么时候回的京？也不问他回来能待几天？就只是冷着脸，拧着眉，满脸的不快。她就这么不想看见他？
萧翌手按在椅子扶手上，睁着满布血丝的双眼看着脸色明显不悦的程言瑾，越看越觉得心好痛，一抽一抽痛得紧！
此番昼夜不停的赶回京，既是为了陪母亲过年，好让她安心，也是因为想她想得紧了。可他的瑾娘在大年夜看见他，似是并不欢愉，反而厌烦的紧。
抿了抿唇，讪讪的起了身，“瑾娘，过年好！后会……”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人已离开，只余窗扇轻轻的晃着。
程言瑾望着轻晃的窗扇，拧眉轻叹，重活一世，她就只想护住家人，解了程家的灭门危机，别得不再奢望。
以你的身份，待我好就是不好；以我的处境，待你不好才是好！谨之，终有一天你会明白！
程言瑾掩了窗扇，入内歇了。
大年初一，程家言字辈儿的哥儿、姑娘们都穿上了新衣，给自家的长辈磕完年头后，然后相携着走府串院的前往交好的人家里拜年，那一水儿的十字锦，一路上恍了许多人的眼。
初三这天，程言瑾去了趟白家，又走了趟顾家、杨家，最后留在了墨家用饭，毕竟墨二太太是她正经的姨母，她过府也算是走亲。
程言瑾拜过了墨家的老祖宗后，便往墨二太太院子里用饭。
“瑾姐儿，尝尝姨母渍得这醉藕，比你母亲的如何？”墨二太太挟了一块醉藕放到了程言瑾的碟子里。
程言瑾挟起来吃了一口，说：“嗯，好吃，又甜又脆。”
墨二太太满脸慈爱的接连又挟了两块放到她的碟子里，“你表哥也爱吃这口，又素贪嘴，姨母每年啊都会藏起来两瓮，好让他在年节里也能吃上一口，只是今年他是吃不上了……”
是啊，墨习昀奉皇命领兵驰援北境，自然是吃不到京里墨府的年夜饭，也吃不到这醉藕。
墨二太太望着那盘醉藕，有些失神，脸上挂着笑，一双眸子里蕴着疼爱，思念，还有一缕诉不清的复杂情绪。
程言瑾在心中再三斟酌了词句，想要放下了筷子说点儿什么，可她刚一动，墨二太太便回了神。
“别放筷子，吃，多吃点儿，把你表哥那份儿也替他吃了。若你把他那一份醉藕也吃掉，他会开心的。”
呃……
程言瑾的手抖了抖，那指间捏着的筷子也跟着轻轻晃了起来。
“姨母，表哥自小研习兵法策略，文武双修，定能大破敌军，建功立业，凯旋还朝。”
哼！墨二太太冷哼一声，“若是没有小人掣肘，自然是如此，皇家既指派了墨家领兵，偏又允了那大皇子举荐常宁伯府的景家玉郎做什么监军，监军就监军吧，还许他年后开朝再离京，这摆明了就是等昀儿打了胜仗，再让他去抢功，当谁看不破这把戏呢。”
年后开朝，那就是过了正月十六。难怪年前会在通州郊**见景卓阳，原是他还没离京。程言瑾垂下眸子，掩了眸底的寒芒。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人能不劳而获，表哥才是领兵之将。”不论胜败赏罚，不是谁想抢就能抢得走。
墨二太太怔了片刻，然后说道：“瞧我，这大过年的同你说这些个做什么，来，吃饭吃饭。
你母亲身体还好吧？等过些日子，我递个帖子去瞧瞧她。”
“劳姨母惦念，母亲还好。”
“那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