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言瑾起身冲着白相端方的行着辞礼。
“相爷,内官入府,说话就到客厅。”却在此时,管家匆匆跑了来。
“你们先往旁边的花厅避一避。”白相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处迎。刚走到门边,外面便传来了一声阴柔的尖锐嗓音。
“白相,圣上有请。”
“不知内官大人前来,老夫有失远迎,快请入内。”白相冲着来人拱了拱手,一边扬声让人奉茶。
“不了,事儿急,茶是吃不成了。白相也快些,圣上与诸位大人正等着,咱家还要赶往程家去传话。”
程家?
远远站在里面的程言瑾与白昱凡对视一眼,抬脚向前走了几步,“程家程言瑾见过内官大人。”
“唉哟,程姑娘在此,那可真是太好了,快,快,快,与咱家一起即刻进宫,皇上等着呢。”
白相心底滑过一抹隐忧,程言瑾却是抿了抿唇,心里暗自安慰自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白相与程言瑾随着内官走后,白昱凡亲往程家送了信后,便直接乘车候在了宫门外。
路上无论白相怎么套话,那位宫里的内官就是三缄其口,一律推说不知情。
入宫后,看着内官领着他们一路往议事的偏殿去,白相的眉头皱了皱。
怎么不是御书房?
一入偏殿,程言瑾眼皮子跳了跳,里面竟是站了两排议事的朝臣。
大朗的官员什么时候这么勤勉了,不是大朝会的日子,也来得这般齐整。
“微臣见驾!”
“臣女叩见皇上!”
白相与程言瑾躬身行礼,两人的身份不同,礼数自也不同。
皇上抬手叫了起,两条龙眉很是纠结的揪在了一起,一脸为难的说道:“白相,因着前次的棉衣出了问题,今次补发的棉衣,群臣一致奏请,由皇商亲自押送,交至边境的将士手中。”
程言瑾静立在一旁,虽然低垂着眉眼,面容不动,心里却如狂风骇浪般涌动着。她虽然很想亲自押送棉衣去边境,可此时此刻,听了这番话,不由骇然。他们这是想借边境将士的手致白家于死地啊。
就算押送棉衣的所有白家人都死在了边关,也可以用一句边关将士乍见黑心皇商,一时情绪难抑,失控错杀。纵然死的是白家长房的人,说起来也不过是一介商旅,有问题棉衣那个前因在,纵是白相怕也不能真把卫戌边疆的将士怎么样。
真是好歹毒的计谋。
“白相,说说看,你的意思。”皇上见白相默然不语,再次提起。
“回皇上,老臣不合适吧。”白相躬身而礼,“白家长房做了大朗百年的棉衣皇商,而老臣不巧出自同一个白家。众所周知,老臣一向不问商事,更何况此番还出了状况,于情于理,老臣都该避嫌,退出廷议。”
皇上挑了挑龙眉,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打了声哈哈后,看向了程言瑾。
“小丫头,又是你来啊。”
程言瑾默然无声的躬身而礼,宣召的就是她,自然是她来啊。
“柳卿家,你把你们刚才商定的事儿跟程掌事说说。”
被点到名的柳大人,上前一步,躬身应了声是后,开了口。
大朗边境一向都不安稳,虽说没有大的战事,可是小打小闹一直常年不停。近来北境更是全线动荡,各城关吃紧,京中将门、勋贵子弟皆闻战援边。
唯一无人参战的只有程家。
程家是将门,值此全线开战的危急时刻,至今无人参战不合常理。就算是普通人家,按照朝廷的正常抽丁,程家也得有人参战。何况程家还是将门,自不与普通人相同,所有子弟都参战赴边也未尝不可。
“程掌事,不知你们程家此次打算几人赴边援战?”
参战赴边,对于将门来说是荣耀,也是恶梦。
自小练武习艺,对于以建立功勋为要的将门子弟来说是荣耀,也是一种身为将门子弟该有的觉悟与担当。
可对于将门之中的后宅女眷,却是日夜难眠的恶梦,既要忧心他们离京赴边可会习惯,又要悬心他们的安危。
既盼着府中子弟个个出息,以赫赫军功荣封满门,又望着他们不要太优秀,老实的做一个大头兵,平平安安的去,四肢健全的回。
“不知柳大人觉得,我程家几人出战合适?”
“自然是……咳,下官是一介文官,程姑娘是将门掌事,不该问我吧。”柳大人将到了嘴边的话堪堪收住,狠狠瞪了一眼程言瑾。
群臣商议了半天,都没有个定论,若他一口喊出了人数,那可是要遭记恨。被满朝文武记恨了,说不得哪天就得丢了这官,舍了这命。
好险,好险,差点儿祸从口出。
这位柳大人就是罗氏的丈夫,柳如兰的亲爹。全名柳子业,年前刚刚调任回京,现任吏部四品主事。
程言瑾唇角含笑,眼角只一扫,便扫见了兵部的主事宁大人。
“柳大人自称是文官不懂兵事,那么兵部的宁大人应该能给小女一个准话了吧。”
开玩笑,你们一群人商量了大半天还会没有个定论?何苦非要逼她自荐人头。
这个……宁大人偷眼扫了一下上座的皇上,然后说道:“程姑娘,下官来得晚了些,还真不甚清楚。”
好一个不甚清楚。
程言瑾笑了,然后躬身向着上座的皇上弯腰行礼,“回皇上话,臣女三岁时,臣女的祖父、父亲以及叔父皆以身殉战。自此程家远离朝堂,不问兵事。
臣女年幼,自半年前又一直在为府里的生计奔忙,忙了大半年,对于生意场上的事儿,臣女也仍是懵懂无知,惶惶难安,总是一不小心就落入他人的彀中,不是折损银钱,就是丢失货物。”
如此高深莫测的兵事和朝中之事,连这些个官员,都一个两个的不甚清楚,却来问我一个连生计都忙不清楚的小姑娘,要脸不要?
所有人都听出了程言瑾的潜台词,也感受到了坐在上面的天子,那冷然的目光,全都装死一般的低头垂首。
户部那位黄大人仍告病在家,这个时候,没有人想做那个出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