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着下午茶套餐，三层的展示盘里都是旋转餐厅最近推出的甜品，克正在品尝一块跟他外形十分不搭的士多啤利麻薯蛋糕，新鲜士多啤利的慕斯蛋糕，蛋糕表层覆盖了绵密细致的麻薯外皮，丝滑的淡奶油配上士多啤利的酸甜，口感层次分明。
这样精致华美的下午茶点心，配着优优的重口味故事，让克听着，也不由自主地想吃块蛋糕压压惊，平日里，他从来不吃任何甜品。
优优喝了一口咖啡，像是做了短暂的停顿，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克问：“然后呢？”
优优说：“然后，我发现，我爸爸其实并不是用枪指着我，而是把枪递给了我，他说让我也来两枪。”
克：“你敢吗？”
优优：“你知道吗？那肯定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灵性崛起，现在我知道那感觉的根源是什么。如果说冤亲债主，那么我的父母就是彼此最大的冤亲债主，他们都希望对方死。我妈妈不停地蛊惑我，我爸爸不停地诋毁我妈妈，他们是那么的仇恨彼此。而在我拿起枪的一瞬间，我居然听到了一个声音，甚至说是一种力量，他们希望我对我爸爸开枪。”
克的手抖了一下，他故作淡定，把一块巧克力蛋糕摆在了自己跟前。
优优说：“那应该是我妈妈的念力，谁知道呢，也许是跟着我的阿飘，总之，我有大概三秒钟的失神，感觉像是差点被魔鬼夺了心窍一般。但是，我很快镇静了，那枪好重好重，我学着我爸爸的样子，举着枪，向天空有鸟的地方开了一枪。我没想到，那声音居然有那么大，开完枪之后的一分钟，我的脑子都是轰鸣的，原来自己开枪的声音，比别人开枪的声音还大，我吓坏了。那时候，我的世界天旋地转，耳朵好难受，眼前的画面都没了声音。之后，我看到几个叔叔欢呼，他们为我高兴，我在这样的情况下，打死了一只鸟。”
优优的表情有点痛苦，她在咖啡里加了一点奶。
优优说，为了这只死去的鸟，她难过了好久，她把这鸟埋在了那个树林里，之后每次去柬埔寨时，都会去鸟的坟墓边忏悔，她想起这个，就特别难受。那一天，打猎结束了，爸爸和叔叔们带优优去吃了大餐，优优还活着，妈妈的预言没有成立，到了晚上，回到了公寓，优优心里很感恩爸爸的不杀之恩，她决定要好好活着，而且回到杭州，就跟后桌的小元表白，这就是她的暑假。
克不动声色地搅拌着咖啡，问：“所以，你算是很早就拿过枪了？”
优优说：“是的，而且，第一次就射杀成功了。”
克仔细琢磨着优优话中的意思，如果仅有一次，那么她可能会说那一次，可是她说第一次，那么就还是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优优问：“我的家庭是不是很奇葩？”
克耸耸肩，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形容优优的父母，暴力倾向，精神分裂，这是克对优优父母目前的评价，一个在少女时期担心被家人杀害的女孩，在同龄人抱着洋娃娃的年纪，却成功的开了枪。哎，如果是朋友的角度，克会觉得只能一声叹息加上怜香惜玉。但是作为警察的判断，枪成了一个新的思考元素，如果优优有一把手枪，那么可能不用力气就会劫持段莹莹，这个确实是之前没想到的，但是毫无疑问，优优希望讲故事博取同情，虽然她的故事足够苦情。
克问：“那段时间，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优优说：“回到了杭州，妈妈有点变本加厉，她带我去跟踪。”
克：“跟踪？”
优优说：“是的，去跟踪一个阿姨，我很紧张，很害怕。然后，妈妈给我一个电话号码，让我打过去，然后听到对方说话后就挂掉。我家里，有时候也会有电话打来，都是在爸爸不在家的时候，然后电话拿起来，对方不说话，我有时候甚至可以听对方的呼吸的声音，然而，就是不说话，像闹鬼了一样。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这样的骚扰了，我接起电话，大骂了一句，你mlgb。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爆粗口，之后，我开始爱上骂人了，整个初中，下课的时候，当几个同学在一起聊天时，我说话都会带脏字，我觉得爆粗口是一种很宣泄的事情，我喜欢上了爆粗口。”
克突然觉得，自己点了这么多甜点，是很好的事情，他觉得甜品可以分担很多他受的撞击，他已经开始吃第三块蛋糕了，是抹茶蛋糕，他从来不知道，甜品这么好吃，软软的，香香的，吃下去，确实可以让人心情变得好。
优优说：“很多细节可能一时想不起来，总之，回到杭州，这种压抑的生活，让我都忘记了跟小元表白，也可能因为家庭的因素，我是自卑的，没有勇气跟小元表白。这些跟踪，电话较量持续了很长时间，但是可能我妈妈的推理能力很差，她丝毫没有进展，这样的生活让她更痛苦了。突然有一天，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爸爸回家了，他很生气，他把家里全砸了。你知道全砸了是什么概念吗？他用手臂一挥，把锅碗瓢盆都抡到了地上，然后他拿起了杯子，狠狠摔在地上，举起了盘子，狠狠摔在地上，就这样，厨房里的所有陶瓷，玻璃制品，都被摔碎了，地上的玻璃碴刺伤了爸爸的脚，但是他根本顾不上，就算脚上都是血迹，他也不管，他拖着沾满血迹的脚，进到了客厅，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棒子，他开始挥舞棒子，砸电视，电视的屏幕塌了，砸花瓶，声音大到刺耳，砸玻璃柜的门，玻璃飞溅，砸灯，就这样，整个家都炸开了花。这一幕，直到现在，我都能记起，人的记忆真的是比电影的画面还清晰，家里的鱼缸碎了，金鱼掉了出来，在地上扑腾着，灯罩砸了下来，掉到了鱼身上，鱼被砸死了。我害怕，我很害怕，我想逃跑，我觉得，我爸爸会把我和我妈妈都杀了的。我正想跑，我爸爸抓住了我。看着他凶狠的眼神，我知道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