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府,接到谢景恒的请帖,谢景麒万分惊讶,想询问秦枫所为何事,奈何他口风严谨,只像是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太子府外面,颇有种必须要看押着谢景麒前往的架势。东宫的侍卫纷纷紧张起来,严阵以待。
“我随你去。”谢景麒未换衣袍,脚步匆匆的骑马奔走。心底却隐隐有预感,此事跟楚泠歌脱不了关系。
将军府,楚泠歌仍旧虚弱,微微挪动都会让脊背发麻,刺骨疼痛,额头总是渗出细密的汗珠,唇角干裂,只不过区区几个时辰,好端端的人儿便折磨的不成人形。谢景恒看在眼里,更是攥紧拳头,暗自发誓,绝对要抓出幕后黑手,让他付出代价。
“待会儿,若是太子殿下到,我想与他单独谈谈,你切莫要站在外面偷听。能答应我么?”楚泠歌拽着谢景恒修长的手指,用食指在他掌心轻轻画着圆圈,略微有些讨好的说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谢景恒并不愿,却偏偏楚泠歌的要求,他从来都不会反驳。
勉为其难的咬紧牙关,谢景恒头颅沉重的垂下。
院外,翠环绕着杏树来回踱步,满脸自责。若并非是她忙于婚事,不能够陪着楚泠歌进宫,也不至于惹得楚泠歌误食龙须酥,闹到卧床不起的程度。阿大盯着翠环的身影,有些眼晕的将她拽住,按在石凳上,说:“这件事情,事发突然,谁都未曾预料到,若是有责任,那将军府上上下下,就算是小姐也有责任。”
“若不是小姐贪食,又怎会……”阿大不愧是要成亲的人,字字句句都向着翠环。
楚泠歌若是听到他刚刚那番言论,怕是一颗心都要伤透。在阿大眼里,将军府嫡女竟然是贪食?翠环反倒是蹙起眉头,咬着嘴唇默默的说道,“我不许你说小姐,若是我在旁边,肯定会提醒她……并非小厨房做的糕点,都要用银针试探过,或是我先尝过的。”
将军府,翠环在外人看来,始终是被宠爱的丫鬟,每每有糕点买回来,必先要送到翠环手中,她品尝过,才会递给楚泠歌食用。此番举动,在外人看来是不知抬举,恃宠而骄,却也只有楚泠歌才明白翠环的一番苦心。两年前,二房派人来下毒,是融化在甜汤中。
翠环想着楚泠歌偏爱这口,定然要快快送过去,路上却不小心洒到青砖上。
一碗甜汤,不过剩下碗底薄薄一层。翠环愧疚的在花园小路上迟迟不敢回去,直到楚泠歌觉得有些奇怪,出来寻她,才明白来龙去脉。楚泠歌安慰翠环半晌,正打算要喝掉只剩下碗底的甜汤,却发现方才经过花园中,舔舐两口地上汤汁的小鸟,双翅抽搐的倒在旁边,片刻就浑身僵硬。
那时,楚泠歌生性软弱,懒惰,却也不想要争抢,更不想查明真相。
只是偷偷吩咐翠环叫郎中过来,检查过甜汤里的确有毒,也不了了之。
那件事情发生后,楚泠歌无论服用些什么,只要是入口的东西,翠环都会抢先去尝尝,权当是作为那只试验的小鸟。若是有毒,半个时辰后,她定然会毒发,楚泠歌见到也会躲过一劫。这些年来,日日如此,却从未遇到过下毒之事,反倒是翠环长胖两圈,脸颊越发圆润起来。
偏偏今日,翠环岂能不自责?
“你永远不明白我与小姐之间……”翠环赌气的起身离开,回到房内,阿大想随着进去哄。被猛地关在外面,只能尴尬的抬起手拍着木门,回眸看着经过小厮偷笑的模样,尴尬的贴近门缝,小声说,“翠环,我只是担心你,不想要让你那般自责,自小陪伴小姐长大,我又怎么会……”
一言既出,自然没有悔改的可能。
翠环这股火气,怕是一时半刻难以消磨,阿大只能在心中祈愿,莫要影响成亲才好。
谢景麒落马,快步迈过将军府的门槛,穿过三庭径直向着后院走去,轻车熟路,秦枫跟在后面都有些来不及追逐步伐,心中免不得疑惑,为何谢景麒反倒像是在将军府中居住过似的?难不成,和王妃之间还有其他不能言说的关系?
“秦枫,你在想什么!”发觉意识有些危险,秦枫也是扇着脸颊,猛地摇头。
内院,谢景恒听闻消息,一身玄色长袍,背手站立在杏树前。剑眉星目,说不出的冷漠,仿佛是因为青苔石阶,谢景麒明明身为真龙天子,东宫之主,心底却生出一丝忍不住想仰视谢景恒的念头来。仿佛,他才应当是真龙天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恩宠天下苍生。
“泠歌在屋内等你,她如今身体虚弱,不能长时间交谈。”谢景恒留下一句,便不做停留的离开。
谢景麒满脸莫名其妙,却不知此刻谢景恒是用了多大念力才能够迫使自己离开内院,若是再停留一秒钟,他怕是都会冲进去,仔细将两人对话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泠歌,你怎会如此?”谢景麒推开门,脚还未曾迈进房内,就感受到还未散开的血腥气。
楚泠歌斜靠在床榻上,手腕缠绕的白色纱布有血迹浸染出来,殷红触目。谢景麒慌忙跑过去,伸出手想触碰,却猛地抽回,保持着距离和冷静。楚泠歌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指着旁边放稳的圆凳,笑着说,“太子哥哥,坐吧。无妨,府中有医术很好的女郎中,已经没有大碍。”
“是……与我有关?”谢景麒虽然摸不着头脑,却也大概能够猜得出,将他叫来将军府,当为此事。
楚泠歌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眯起眼眸,望着窗外的杏树,问:“太子哥哥可还记得,这棵杏树?当年……”谢景麒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点点头,眉眼中也尽是温柔,说:“当然记得,当初可为此,差点儿挨将军不少训斥,若并非是有太子身份,怕早就皮开肉绽。”
“身为男儿郎,有些伤痕才实属正常吧。”楚泠歌弯起眉眼。
这棵杏树,是凤知微亲手在院内种植下的,她离开后,楚楠雄便像是宝贝似的,明明是粗汉,却也学会挑水施肥。楚泠歌还小的时候,不过是翠绿匆匆的小树苗,伴随着她同长大。谢景麒身为东宫太子,早早便被册立,有太子伴读和太傅教授功课,至于骑射的技艺,谢渊便交给楚楠雄。
谢渊自然是有着属于他的深谋远虑,为学骑射,谢景麒小时候倒也在将军府中常住过一阵子。
说起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也不会有人发出争议。六岁以前的楚泠歌还是调皮的性子,喜欢捉着小虫,每天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还试图要混到楚楠雄的训兵场中。年纪较小的将士们每每看到楚泠歌歪歪扭扭的跑过来,总会陪她玩耍,装作认不出的模样。
那时的楚泠歌就会满脸自豪的抬起脏兮兮的小脸,有模有样的挥拳,逗笑楚楠雄的几位副将。
“景麒,你陪着泠歌去后院玩耍,莫要惹乱训兵场的秩序。”楚楠雄在练兵的时候永远都是严肃的,他横眉冷对的说着。谢景麒当然牵着楚泠歌胖乎乎的小手,回到院子里。还记得,那时候杏树没有长得那么高,上面总是有鸟儿筑巢,“太子哥哥,你帮我把鸟儿抓下来!”
楚泠歌抬起手,指着上面,娇滴滴的说着。
谢景麒抬头有些惧怕,奈何被楚泠歌催促着,只得将衣摆掖到腰间,笨拙的掰着树杈,慢慢向上爬。
“太子哥哥,再快点儿,马上就要碰到了!”楚泠歌兴奋的拍着小手,声音惹得外面侍卫进来,看到忙说不好,七手八脚的想要将谢景麒给拽下来。这可是东宫太子,若是摔下来出点儿差错,将军府怎么担待得起?更何况,这棵杏树是将军的心头宝,若是伤到,更是了不得。
命运也像是跟他们开玩笑似的,训兵场的楚楠雄心里总有些不舒服,想着过来看看,便见到眼前一幕、
一声大喝,谢景麒吓得手脚松开,四脚朝天的摔在地上,揉着疼痛的屁股。楚楠雄急匆匆跑过来,却没查看谢景麒的伤势,反倒是摸着杏树的树杈,满眼都是心疼。始作俑者的楚泠歌却在旁边事不关己,无辜的摇着头,眼泪汪汪的博得同情和可怜。
“以后,离这棵杏树远一点,听懂了么?”楚楠雄本来长相就有些凶狠,稍微严肃的说出来,吓得谢景麒眼眶泛红,只能咬着嘴唇,用力点头。等楚楠雄离开后,谢景麒反倒是抽噎着被吓出来的鼻涕,站在楚泠歌面前,温柔的哄着说,“抱歉,泠歌妹妹,没有帮你把鸟儿抓下来。”
前世,为何会答应嫁给谢景麒?楚泠歌后来想,或许就是那个午后,她看到了谢景麒眼底对她的温柔。
“将军府,自长大后,也鲜少再来了。只不过,一景一物,如同小时候似的,倒也没有改变。”谢景麒怀念的说着,看向楚泠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