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城中,茶楼的小厮也是眼光极快的,只是瞥了一眼进门的人,便立刻迎上去,笑着说道,“几位楼上请。”楼上的雅间,是绿柳茶庄对一般人从不外放的地方,如今却是连什么都没有问,直接就允了上去。
“你可知道我为何选择在这处?”卓远看着面前袅袅热气升起来的茶,望着窗外说道。楚泠歌也懒得跟他搭茬,左右都是会说的。似乎没有想到她这般态度,卓远讨了个没趣,抽了抽鼻子,继续说道,“绿柳茶庄的雅间,往外看过去,便是能够将定北城东街到皇宫的主街景象,一览无余。”
听到他这样解释,楚泠歌才发现,窗外的视野却是有些不同。
远处紫砖红墙的宫殿,被云雾笼罩其中,看着虽然不真切,却能够让人感受到压迫感和气派。据说,北辰国的皇宫下面是有着龙脉的,更是处于起势中,让人需要仰头看着。街坊上的传闻,也是夸到了神仙的程度,真真假假,楚泠歌也是不知道该相信几分。
“你们想要打听的事情,怕只有皇宫中的人才能够知道一二。宫中的几位老嬷嬷,每月这时候都会出宫来绿柳茶庄喝上一杯茶,若是运气好,今日就能够碰到。”卓远淡淡的说着,仿佛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可楚泠歌与谢景恒的心里更是疑惑。
北辰国的宫中秘事,甚至是嬷嬷出行的路线和时辰,为何他会知道?
难道卓远是北辰宫中的人?那又为何隐瞒他们,被人追杀?楚泠歌心中思索不清楚,也懒得继续去想。
“竟然还敢要我的银两?”“你去打听打听,我究竟是何人,买了你的胭脂,倒是你莫大的荣光,竟然还如此的不知脸。”茶楼下面传来闹哄哄的生意,楚泠歌原本有些困倦,瞌睡虫都被打翻,蹙着眉向外面看去,发现衣着华丽的女子竟然当街指着跪在地上的妇人咒骂着。
那妇人,不过是卖些胭脂水粉用来养活孩子,并非是市面上的那有铺子的,单凭是谁,都不能够赊账。
“欺人太甚。”楚泠歌心中倒是生出了拔刀相助的念头来,起身就要向着楼下冲过去。其实也怪不得她,前世那早早在腹中没留住的孩子,如今还是她日日的噩梦,每晚似乎都能够听到孩子的呼唤声。愧疚让她就算岁任何事情都能够视而不见,却唯独不能够听到孩子哭。
楚泠歌还没有走出多远,就被卓远给拦住。
“你干嘛?定北城不是繁华无忧么?这当街欺负妇人算什么本事?”楚泠歌想要甩开卓远的手臂,却发现他的一双眼眸拧起来,不像是玩笑时那般,“怎么?你认识那女子?”脑海中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便是这般,卓远指着窗外围聚起来的人,都默不作声。
谢景恒却也有些奇怪。
“何止是我认识,定北城的人都认识。”卓远指着那群躲得远远的人,其中不乏有眼神愤怒,更是有几个攥起拳头的大汉,可谁都不敢上前。“街头恶霸?不过就是有几个家丁罢了,秦枫和苏白,两人便是能够将他们给打的落花流水,你是担心我占不了上风?”
楚泠歌开口说道,秦枫和苏白倒是也双双上前,抱着拳,说:“听王妃吩咐。”
“不是街头恶霸,是皇亲国戚,是北辰国唯一的县主,庆余县主。”卓远说到这儿,楚泠歌表情也是微微变化了几分,见着女子已经离开,吩咐翠环去拿些银两,将那妇人的胭脂水粉都买回来,坐在谢景恒身侧,听卓远将庆余县主的来龙去脉全部说清楚。
北辰国,国君对外宣称只有女帝一个女儿,可听宫中的老人说,其实北辰国国君醉酒后,倒是也宠幸了一个宫女,也诞下女婴。北辰国国君说,那女婴出生时便是夭折,为此还举行了祭天仪式。可宫中却有消息说,那女婴一直都被养在冷宫中,更是学会了娘亲的狐媚手段,跟侍卫苟且私通,又生下一个女婴。
“你的意思不会是说,庆余县主是……”楚泠歌听得小脸都皱起来,本来以为谢渊后宫中的那些事情就够乱了,没想到,北辰国后宫中,倒是因为一个女人,乱了整个后宫。卓远点头,说:“北辰国国君,生平就只做过这一件错事,所以拼命想要弥补皇后娘娘,本来是想要处死女儿和女婴的,却未曾想,女帝不知为何,替他们求了情。”
传闻,女帝和那无身份的公主交好,自然也是多多关照的。
“这些年,女帝勤勉治国,却不知何故,极其纵容庆余县主。对她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说北辰国上上下下,对女帝有何非议,也就只此一件。”卓远解释完,楚泠歌却更加迷惑。按理说,那般清正廉明的女帝,怎么会糊涂的任由庆余县主作乱,她又并非是自己亲生。
思索不通其中到底有什么法门,楚泠歌抬头望着谢景恒,却见他也是一脸奇怪。
“庆余县主在定北城中,不管去哪家商铺,都是不用拿银子的,简直是横着走。谁敢拦她,谁便是不想要铺面了。”卓远说罢,对楚泠歌说,“你方才若是下去跟她硬碰硬,只不过是会在定北城中给自己找麻烦罢了。那妇人虽然可怜,但救济的方法有千千万,不必选择最蠢,最耗费实力又不太好的一条。”
卓远这样说完,楚泠歌满脸便是都写着不开心。
怎,她想要做件好事,又不知道定北城中的这些弯弯绕绕,还得来了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可怜巴巴的看向谢景恒,“多谢卓公子与我们说出这番话来,不过,公子如今是家丁打扮,总是坐在我们对面,难免会遭到人的揣测和议论,不如站起来?从旁装作伺候的样子?”谢景恒满脸正直的说道。
卓远的脸色却变了变,原本以为只有女子才会小肚鸡肠,没想到,寒王殿下更是……
“果然只有夫君疼我。”楚泠歌倒是也不避讳,直接拦着谢景恒靠了过去,挤眉弄眼的看向卓远,摆明了一副“我就是故意针对你的,你能够把我怎么样”的架势。卓远深呼吸,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拦着,任凭楚泠歌去惹了庆余县主才好。
到时候,两个蛇蝎妇人,看看谁能够更胜一筹。
“少爷,夫人,喝茶……”卓远咬牙切齿,苏白等人倒是笑起来。别人的痛苦自然就是他们的幸福,不然,人生该多么无趣。在绿柳茶庄坐了整下午,也没有见宫中的嬷嬷出来,楚泠歌有些疲惫的打着哈欠,眼神里充满质疑的问,“你可确定,就是每月这时候?”
卓远也拧起眉,“从未有过出入。”难道,宫中出什么事了,以至于嬷嬷都没有办法出来,需要在跟前伺候么?见他这样愁眉苦脸,楚泠歌也是淡淡的说:“左右也不差这一日,明日再来,说不定嬷嬷们是疲累了呢?也不用自责,我和景恒是不会怪你的。”
“本就是你们求我帮忙,竟然还要反过头来怪我?哪里有这般道理。”卓远忍不住呼喊出来。
谢景恒却是冷着一张脸,说:“公子小声些,旁人看到,这身份……还以为是刁奴欺主呢。”四个字,卓远的脸也是瞬间垮下来,寒王谢景恒,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夫君,我们回去吧,有些疲累了。”楚泠歌说完,谢景恒点头,牵着她的手,走出去。
卓远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情绪,告诫自己,切莫要动怒,与女子和小人动怒,不值得。
翠环回头看着卓远像是打翻了酱油瓶的脸,忍不住小声嘀咕的问:“小姐,真的没事么?”
“没事,卓远皮糙肉厚,自然是不怕这几句贬损的。只是,若是像他说的那样,嬷嬷从来都是今日出宫,为何会忽然生出变故?”时间未免太过巧合,不由得让楚泠歌联想到自己的头上。谢景恒见她又钻进牛角尖中,无法走脱出来,便提起手,揉着她的发髻,说:“不必忧心,明日再看。”
楚泠歌只要听到谢景恒的声音,便觉得踏实了不少。
“若是揉乱了发髻,会丑。”楚泠歌拍掉谢景恒的手,说道。谢景恒却满脸不正经,弯腰在她耳畔说,“你鬓间松散的样子,更是别具风情,让我心动。”楚泠歌的脸应声红起来,反倒是赌气的说道,“既然这样,若是被旁人看大了,可如何是好?”
谢景恒听到这话,将披风摘掉,兜头盖在她的头顶,看不清眼前的路,楚泠歌觉得自己被打横抱起来。
“那我便是挖了他们的眼睛。”谢景恒生气了,楚泠歌却忍不住在他怀里偷笑起来。
跟在后面的苏白和秦枫,几乎是同时的抬起手,遮住眼睛,默念着,“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