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炷香的时辰,楚泠歌与谢景恒还坐在院内聊起明日午膳要吃些什么糕点,门外便匆匆进来陌生壮汉,虽然说穿着府中家丁的衣衫,却是生面孔。从旁站着的苏白立刻轻身上前,横着剑,粗声粗气的问:“何人?王爷王妃的院子,岂是你随意就能够出入的?”
“你家王妃认得我。”家丁眼底倒是没有看到任何惶恐,镇定自若,这般气度,更是让苏白起疑。
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先绑起来,再送到王爷面前定夺的时候,争吵的声音已经惹得里面两位主子听见,起身走过来。楚泠歌眯起眼眸,在家丁的脸上打量了一圈,随即拍着手,眼睛笑眯眯的说道:“以前总是听闻,江湖上有易容术,从未曾见过,今日看来,倒是也真的厉害!”
“易容术?”苏白有些愣,瞧了一眼谢景恒,见他点点头,只能够将手松开,放家丁过去。
卓远站在楚泠歌,虽然说是家丁打扮,但眉眼之间的潇洒却是掩盖不住的,“果然楚姑娘眼光毒辣,我都已经做成这般容貌,还是能够认得出。佩服佩服……”夸赞的话,谁人都是愿意听的,只是楚泠歌却不领情,“你走时,与我曾说过不会多久,更何况,府中上下一干人等,除却苏白、秦枫他们,谁敢闯这院子?”
“我既然提前知道,今日怕是会有人前来,难道不会先见见你再定论么?”楚泠歌说罢,卓远倒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被冷言冷语一说,反倒是他想痴傻的人。“况且,易容术即便再过厉害,这双眼眸,无论如何也是改不了的。”楚泠歌说罢,垂眸盯着被风吹起来的裙摆,不知道思绪飘到了什么地方。
人的眼眸是无法骗人的,即便作弄出深情款款的样子,情深也是到不了眼底的。
“既然已经准备妥当,那就请少爷和夫人前往东街的茶楼坐坐。”卓远抬起手,做出请的手势。听到这般称呼,谢景恒明显皱起眉头,却没有过多言语。眼下在定北城中,风云莫测,还没有摸清楚所有底细前,搬出寒王府的名声,倒不是什么好事。
楚泠歌点点头,翠环替她换了一身淡粉色的衣衫,春风拂面,更是别样红的滋味。
眼角眉梢含着几分情愫,轻轻挽着谢景恒的手,嘴角扯起来兴奋的弧度,暗自压低声音说道,“以前在京城,我倒是也没有什么闲暇去坐坐,将军府中的事情繁琐,还有二叔和二姐姐烦着。如今出来,倒是觉得外面别有一番天地,不如去听听书,喝喝茶,总归也要比坐在府中开心些。”
“你以为,这些话,我会信?”谢景恒低头,毫不留情的戳穿了楚泠歌。
翠环拧着眉,想要替自家小姐辩解,却听见谢景恒缓缓说道,“你二叔与二姐姐,不知道被你欺负成什么样子。京城中人人都以为将军府的嫡女楚泠歌是柔善可欺,最不会刁难人的软柿子。其实他们不知,这将军府中的嫡女,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女子,蛇蝎心肠,歹毒的很呢。”
“王爷,小姐做出那般事情,都是为了自保,你是没有见过,将军府里面的那些龌龊事……在将军没有回来的时候,都是……”翠环忍不住出声,却看见楚泠歌的脸上并没有任何一丝丝的懊恼和责怪,反倒是噙着笑意,手挽着谢景恒,也没有松开,不由得止住声。
楚泠歌摸着脸颊,点头像是沉思着什么,忽而笑的灿烂起来,“王爷,这般蛇蝎歹毒的人竟然成了你的王妃,可是曾经惧怕过啊?别日后,若是将军府和寒王府出了事情,都要怪在我是红颜祸水的头上,那我岂不是委屈?”总归,几句话还是回到了担心上。
“王妃这张脸,让我神魂颠倒,就算是蛇蝎歹毒的妇人又如何?我也并非是什么书生少年郎,豺狼虎豹,看起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更何况,这张红颜祸水的容貌,就算是让我牡丹花下死,自然做鬼也风流。”谢景恒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番话,可是让秦枫和苏白受到不少的惊吓。
以前,在寒王府邸的时候,谢景恒从来都是阴沉着一张脸,冷若冰霜,但凡是接到什么不好的消息,那整日寒王府都会像是冰窖似的,无人敢去书房一步。可自从将楚泠歌娶回府中,王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仍旧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庞,可眼底的温柔却是不少见。
更何况,如今竟然能够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般羞臊的话来!
“二位,易容术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也并非是此生都不会让人看出破绽来。若是再耽误下去,不如卓某回到院子里,睡上一睡,明日再出发如何?”卓远眼见着两人浓情蜜意,满脑袋都是豆腐渣,忍不住吭声的问道。楚泠歌原本是看着谢景恒的那张脸,听到这话,像是恍然大悟似的,拍着手,故作惊讶说道:“我都忘了,卓公子还在这儿呢。”
卓远满脸黑线,简直是自讨没趣,今日便是有两次被当做空气,视而不见了。
定北城,东街,繁华热闹倒是比京城还要加几分,街边有贩卖花儿的小童,口中哼着软糯的童谣,蹲在路边。楚泠歌和谢景恒原本是坐在马车内的,楚泠歌却欢喜外面的热闹,扯着谢景恒便从马车下来,两人款步上走在市井中,一对儿璧人,从远处瞧着,倒像是从画儿上走下来似的。
女子满脸娇俏,眉眼中含着情,活泼好动的扯着男子的手臂。男子风姿卓绝,倒是有些神仙傲骨似的,阿一张原本清冷的脸,只有在凝视着怀中娇娘子的时候才会多几分温柔,耐着性子哄着买来糖葫芦串串,见她吃得像是花猫般,抬起袖口边替她擦拭着。
不少今日来街市上看胭脂水粉的姑娘,都红了眼,心里想着,若是此生能够得如此的夫君,便是足够。
“你尝尝?”楚泠歌抬起手中的糖葫芦,送到谢景恒面前。头一颗,还是被她咬掉了一半,苏白吞了吞口水,想要出声提醒,却被秦枫给按住了。谢景恒自是有着洁癖的,从来入手的东西都需要干净,更不会随意吃这路边的东西,更何况是旁人咬了的。苏白不明所以的看着秦枫,拧起眉。
可下一秒发生的景象,便是让苏白怀疑从前二十年跟随在王爷身边的日子。
谢景恒弯着腰,一口便是将楚泠歌剩下的那半颗糖葫芦咬在嘴里,像是仔细品尝了片刻,点点头,声音淡淡的说道,“确实甜。”楚泠歌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表扬似的,整张脸都笑出灿烂的模样,连连说道,“就是吧,这糖葫芦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这……这……是天上要下红雨了?”苏白颤巍巍的说着,秦枫知道花落对自己的心意后,像是在情感上开了窍似的,两人跟在两位主子的后面,小声说,“你方才没瞧见,王爷那件金丝绣的袍子都能够给王妃擦嘴角,哪里还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别说是咬了一口的糖葫芦,就算是王妃吐出来的汤药,怕是咱们王爷都能够直接含在嘴里吞下去了。”
秦枫说完,却看见前面三步的谢景恒脊背一僵,停住脚步。
楚泠歌实在忍不住笑,捂着肚子便是当街蹲下来,谢景恒回头,冷着一张脸,眸子里面阴沉如同乌云翻涌,从牙缝中慢慢挤出来一句,“吐出来的汤汁,我会拿汤罐子接着,送到你房内的。”秦枫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连忙赔着笑,却为时已晚。
“王爷息怒,属下失言了。”秦枫低头,瞧着还笑起来没有停下来的楚泠歌。
这事情都是因为王妃生起来的,自己好歹也是在院子里保护了好几个月的侍卫,怎就不见她来帮自己求求情呢?平日里,倒是兄弟长,兄弟断,仿佛要同年同月死的苏白竟然跑到旁边的铺子上去看胭脂水粉了!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秦枫心里苦。
“既然知道失言,那府中院子还有几处狗洞,翠环说是没有修葺好,你亲手去填了吧。”
谢景恒说罢,秦枫也是叹口气,匆匆的说道,“属下明白。”修狗洞,也总要比前几次去刷马厩要好些,那里面的味道,可不是常人能够闻得住的。
“前面那家茶楼不错,公子夫人,进去坐坐吧。”卓远始终在两人身侧,保持着一定距离,看似家丁,实则又像是独立的模样。走到某处,忽然开口,楚泠歌倒是也赞同的说道,“也好,走到如今,也有些口渴,不如去听听这家茶楼的说书人,是否有几分本事。”
楚泠歌与谢景恒站在楼外,抬头望着那块牌匾,绿柳茶楼。
听起来,并不像是什么好端端的茶楼,反倒像是寻花问柳,充满着脂粉气的地方。不过,既然是卓远选择的地方,定然是有他的用意,楚泠歌想罢,抬腿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