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已经这样坐着半晌了。”谢景恒站在远处,衣袂飘飘的望着楚泠歌,本来以为她能够发现自己,却没想到,足足等了几炷香的时辰,身上都已经沾上了微微的寒意,她却还是保持着那般姿势,眼睛都像是没有眨动过似的。
楚泠歌听到声音,托着腮抬起头,有些慵懒的嘟着嘴,说道:“我瞧见你了。”
“那你……”谢景恒一口气噎住,脸色也变差几分。苏白和秦枫也不由得在旁边低下头,心里暗暗想着,王爷心情不好,这几日可不要惹怒他,不然又是扫马厩,修狗洞的差事。“在想什么?”谢景恒思虑片刻,倒是也将所有的恼火都化成绕指柔。
楚泠歌盯着葱白的指尖,抓着谢景恒的手,与他十指交缠,眼睛盯着石板上的裂缝,说道:“若是如同卓远说的那般,女帝是勤于治国,严以律己。为何偏偏会对庆余县主那般纵容?”而且,庆余县主并非是她亲生所出,岂不是奇怪到匪夷所思?
“或许,是卓远得到的消息有差池。”谢景恒不喜看到楚泠歌蹙起的眉头。
不管遇到何种事情,楚泠歌都愿意用一己之力承担,仿若现在。谢景恒很想要跟她说,寒王府足以庇护她们,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深知楚泠歌是何种性格。“不会,卓远是定北城中人,他的消息没有必要骗我们。如今想来,女帝这般庆余县主胡作非为,只有一个缘由……”
“那便是,她有把柄或者需要庆余县主帮她做什么事情。”楚泠歌眼眸微微闪动,像是找到问题关键,抓着谢景恒的手便摇晃起来,说道,“你可记得?卓远说,庆余县主是北辰国君年少时,错生的女儿所出。那么,不然女帝就是看在手足之情,格外怜悯。”
可这条路,仍旧走不通。若说是怜悯,只需要在北辰国边疆内,随意给她指一处封县主便罢了。
“剩下的可能,是女帝对那位姊妹心中有愧疚,或者曾用什么条件,答应了对方要照顾好庆余县主。所以才会纵容成这般模样……”楚泠歌说罢,谢景恒还没有回答,卓远就鼓掌从院子角落中走出来,脸上还挂着赞赏的笑容,“不愧是将军府嫡女,思虑缜密。”
被打扰两人清净,谢景恒眉眼中透漏着不善的光芒。
苏白和秦枫两人被凌厉的一扫,顿时低头,向后退了两步。卓远吊儿郎当的拍拍他们二人的肩膀,这副模样,反倒看上去是感谢他们发现自己,却没有知会的恩情。秦枫吓得连忙摇头,“我功力已经恢复大半,与王爷不相上下,若是能够被他们发现了气息和踪迹,怕也是愧对师父了。”
“你来这儿做什么?”谢景恒心里已经闪过无数种念头,要不要趁着月黑风高,将此人扔出去?
或者直接绑在城楼上?到时候,卓远的仇家应当会很感谢自己才是。谢景恒这般想着,眼眸中的杀意丝毫不掩饰,卓远看到,也是微微不自主的抖了抖,咳嗽两声,躲在楚泠歌的后面,说道:“我是与王妃说,你猜测的,也正是我这些年疑惑的。女帝不喜庆余县主……”
这是所有北辰国的朝臣都能够看得出的,即便是在朝堂上,庆余县主只要出现,女帝的脸色便是会暗沉几分。并且让她赶紧回到后宫中,莫要出现在前朝。
“庆余县主每日去东街,霸占的那些铺面,赊账的银两,百姓商铺也只需要去衙门说一声,女帝便会填补上。从未苛待过商铺……”卓远说道,楚泠歌却也明白几分,为何庆余县主这般胡作非为,店铺商贩们没有揭竿而起,反倒像是无所谓似的。
看来,女帝真的是对庆余县主有……不能动的理由。
“小姐……不,王妃啊……”翠环提着裙摆,从院外一路喊着过来。迈进院子的瞬间,见到这般多人,脚下一软,也是连忙改口。秦枫见状,离得倒是近,连忙过去扶着,说:“翠环姑娘?发生什么事情了,这般大惊小怪,扰到王爷王妃,还有贵客了。”
秦枫的“贵客”两个字,是冷嘲热讽说出来的。
卓远扣了扣耳朵,眨巴着眼睛,倒是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模样。在宅院里面白吃白住,每天吊儿郎当的调戏这位丫鬟,明日数落那位小厮,倒像是自己是这院子里的主人似的。卓远已经听到不少人在背后议论自己,不过他全然不在乎,只是留在这府中,看着楚泠歌便好。
“王妃,阿大在街头跟人吵起来了,如今,已经动了官府的人……他怕是抵不住,让我回来知会王妃一声,莫要为了他……”翠环眼眶泛红,想起那般多人压着阿大的模样,便是人不追声音哽咽。若是往日,那些人绝对不是阿大的对手。
可偏偏,是在东街发生的口角,阿大想着若是打起来,自己虽然不会吃亏,但肯定会牵连楚泠歌,便没有动手,只是安静的用嘴辩驳。没想到,那官府的人竟然是向着对方,翠环无奈,只能够跑回来,一双脚都已经磨出血,却也不敢停下。
“怎么回事?”楚泠歌猛地站起来,拧起眉头,翠环要开口解释,却看到她已经掠过自己,向着院外走去,拧起眉头。“边走边说,跟我去看看。”
楚泠歌是最护犊子的人,若是有人敢动她身边亲近之人,定然是要百倍千倍偿还回来的。
谢景恒没有阻拦,只是起身,解开披风轻轻的罩在楚泠歌的肩头,说道:“外面风大,我也不想要别人看到娘子。”这时候,还有心思蜜里调油,卓远在心中猛地翻出白眼,却还是认命的跟上去,挤在人群中,若是真的出事,也算是有个照应。
“到底发生什么,一五一十,不要忘记任何一点点细节,跟我说清楚。”楚泠歌咬着嘴唇,快步走。
阿大是从小就在将军府长大,伺候楚泠歌的侍卫,且不说武功是否能够双拳敌过四手,性子是沉稳的。当年在府中,就算楚烟柔领着丫鬟都欺负到院门口,阿大也是仍旧握着刀,挡着,不允许她们迈进一步。楚烟柔身边的丫鬟气的急了,抬起手就打了阿大一个巴掌。
明明是小姑娘家家,或许是做粗使丫头抬起来的,手中力道倒是不轻。
阿大的脸上立刻有了五指印,本以为会动怒,丫鬟还往后退了两步。却没想到,阿大没有任何反应,如同木头人似的,站在那儿,只是不允许楚烟柔她们迈进一步。若不是那日,楚泠歌及时赶到,怕是阿大的一张脸都要肿到无法直视。
“为何不躲?”楚泠歌让翠环给他擦药的时候,曾经问过。
阿大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板着一张脸,说:“若是我动,就会惹小姐深陷危机中,她们会用我来要挟小姐。阿大只要守住院门便好,这些伤,不要紧。”脸都已经肿到吐字不清楚,阿大却还是认真的说着,眼眸坚定。楚泠歌那日便知道,不管自己如何,也要护好身边这些用心对她的人。
“是那群小厮,他们想要抢东西,阿大看不过去,便出言说了两句帮忙讨公道。没曾想,那些小厮却不依不饶,非说阿大是什么通缉要犯,官府的人竟然也来了,不由分说的就要拿人走。”翠环受到惊吓,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楚泠歌听见,却更是加快了脚步。
通缉要犯?官府的人竟然来了,定北城中,哪家的小厮能够有这般的排场,唤的动官府的人?
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楚泠歌拧起眉头,看向卓远,发现他也是面色微微紧张,“你们主仆二人都喜欢多管闲事,拦得住你,倒是没有拦得住他。”卓远摇头,若是本应该就对上,怕是……再躲,也是早晚的事情。
“阿大,王……小姐来了!”翠环扒开人群,果然阿大还僵硬的站在人群中,显然是受到欺负。
手上已经被迫的绑上枷锁,楚泠歌拧起眉头,心疼要命,对苏白说道:“去,把人给我放开。”
“敢问姑娘是何人?”人群中穿着官府模样的官员,说道,“此人是官府通缉要犯,姑娘如何能够说放开,就放开?”几个小厮在他背后,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楚泠歌的眼眸瞬间凛冽了几分。谢景恒垂眸,为她们心中点燃了两根蜡烛。
久未见到,谢景恒几乎也要以为楚泠歌是一只柔弱可欺的小白兔。
可不管过去多久,骨子里的东西都改不了。
“官老爷说,我的侍卫是通缉要犯,可有海捕文书?又可有通缉要犯的画像?若是真那般危险,为何不在定北城中提前宣扬?”楚泠歌步步紧逼的眯着眼睛,说:“若按照大人说的,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这些商贩百姓真的遇到了通缉要犯,却当成是普通百姓去迎门,岂不是危险?你身为百姓父母官,便是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