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楚泠歌吩咐所有人,方才发生的事情都烂在肚子里,绝不能够让楚添柯知道。
楚添柯生性急躁更是直来直去,若是知道市井之中受到欺负,定会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妹妹,愧疚不说。知道楚泠歌利用荆生,迫使对方以偷盗罪被带走,更是会嘀咕和不安。既然事情都解决,他不知道才是最好的。翠环和阿大等人也是点点头,垂眸明白。
“怎么?此刻倒是怕了?”谢景恒迈步进院内,便看到楚泠歌坐在床榻旁边,裙摆微微凌乱,露出一双如同白藕般的小腿,眼睛呆愣愣的看向前方,手还不安的捏着袖口的金丝线,问。
楚泠歌抬头,此刻房中并不他人,“嗯。”
她回答的倒是痛快,着实让谢景恒意料不到。屋外的人,都为楚泠歌刚刚的手段和气势暗自叫好,心里盘算着,自家小姐定然是不会欺负的性格。可如今看来,那镇定自若反倒是装样子了!谢景恒叹口气,坐在她身侧,问,“怕什么?”
“那群小厮既然能够跟官府的人勾结,并且说出的话,官府那般盲目听从,不过是想要抓阿大,竟然惊动官老爷亲自上前。说明他家主子……很有权势。”楚泠歌在市井就已经猜到,他们会是谁的家奴,可为了阿大,绝对不能够退让。不然,阿大被抓紧牢狱之中,想带出来就更加难办。
谢景恒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低沉的说着,“那又如何?”
“若是庆余县主的家奴,今日在市井上,我那般嚣张的将他们送进官府中,肯定会引来庆余县主的报复……到时候,府中也会危险。”楚泠歌若是只身一人,倒不害怕。可偏偏是拖家带口,翠环他们都是无辜的,楚添柯和墨明轩更是……楚泠歌紧紧的闭上眼睛,像是不想去想似的,咬着嘴唇,眉头却皱起来比天高。
内心装着太多事情的人,总是容易苍老快速。
谢景恒低头,余光中竟然发现二八年华的楚泠歌,鬓间乌丝中竟然夹杂着一根白发。眼眸震惊的挑了挑,伸出手想要拔掉,落下的时候却变成了温柔的抚弄,将那根白发藏起来。不想惊动楚泠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我们在定北城,最后自然是要与庆余县主对上的。”
“与其被动的等待,不如主动出击,也好歹会让她打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应对。”谢景恒温柔的说着,楚泠歌才稍微安心些,放松下来。阖上眼眸,轻轻地睡着,看着她的侧脸,谢景恒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叹口气,说道,“我本来是想要护着你的……”
他院,荆生哼着曲子,蹦蹦跳跳的从外面回来,练剑归来的楚添柯见到,倒是也忍不住的问:“什么是,这般高兴?”荆生张嘴就要回答,却想起楚泠歌的嘱咐,将到嘴边的话,转个弯又吞回去,说:“跟着仙女姐姐去市井上逛了逛,给我买了些小玩意,自然开心。”
“哦。泠歌可是给自己买什么了?”楚添柯自然是关心的。
前些年,楚添柯坐镇边疆,带兵打仗,四处征战,身边生活的都是一群糙汉子,吃喝拉撒都不注意。饿极了的时候,就算是沙漠地里面的树皮都要吃进去果腹,更是尝试过几天几夜没合眼的赶路,靠着最后一口气吊着,去打仗。这般下来,回到京城的时候,见到楚泠歌娇滴滴的女儿家,也不知该如何讨好。
“你喜欢什么,便自己去买些。”楚添柯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将皇帝赏赐的银票和绫罗绸缎都送到楚泠歌的院内,让她自行去买女儿家喜欢的东西。那时候,兄妹之间都是木讷的,自然来往也不甚紧密,最后竟然变得面对面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荆生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圈,点点头,随意扯谎的说:“仙女姐姐自然是给自己买了两盒胭脂的。”
“去哪儿了?”楚添柯用手背随意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滴,荆生回忆了片刻,说道:“回到院内休息了,听说,午后要跟王爷再去绿柳茶庄。”说多错多,荆生小小年纪,自然不能够将谎言说的那般圆,赶紧寻个疲累的借口,离开楚添柯的盘问。
京城,皇宫中,谢景麒望着院内的那棵树,天似乎有些阴沉。
自从楚泠歌离开京城后,似乎这片天都没有亮晴过。“你看,你走,连太阳也带走,什么都不愿意给我留下,是么?”谢景麒眼眸中闪过一丝失落,明黄色的太子朝服下面是消瘦的身影,身边贴身伺候的公公也忍不住开口,说道:“这几日,皇帝也在张罗着要给您娶妃呢。”
“将军府的嫡女,既然没有那份福气能够入咱们太子府,太子爷也不用总是挂念在心上,是她没有福气罢了。”公公打量着谢景麒的脸色,开口劝着。这番话,听上去是安慰,可在谢景麒的心中,却像是一柄匕首,更深的扎在了心口,“是我没有福气,又怎会是她呢?”
那日,在将军府的后院中,谢景麒也看出些许端倪,楚泠歌似乎对皇城有着很深的抗拒。
所以,他犹豫着开口,询问,“泠歌妹妹,若我不是太子殿下,与寒王一般只是无权无势的王爷,此生并不用有后宫,你是否会考虑我?”堂堂太子殿下,未来的九五之尊,却如此低声下气,只为求一个答案,楚泠歌心里一紧,却还是摇头,冷静的说,“不会。”
“好,我知晓了。”谢景麒眼底有一道光,瞬间的熄灭,此后再没有亮过。
是啊,女人心思从来都是好猜的,若是喜欢,不管是布衣还是太子,楚泠歌都会义无反顾的追随。如果谢景恒是太子殿下,怕楚泠歌也会愿意稳坐翊坤宫,给他夜夜点亮一盏灯火吧。只不过,他不是楚泠歌心尖儿上的人,谢景麒垂着头离开,楚泠歌看着他的背影,却是在心里默默的说,“前世,我是真心实意的爱过你。”
“可若是说出来这些,你怕是难以放下,只能够如何狠毒,如何开口,你伤的透了,才能够放下的快些。朝廷江山,都在等着你去扶正,怎能够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在儿女情长身上呢?”楚泠歌轻声嘀咕着说道,也是扭头叹口气的离开。不过这些,谢景麒都无从知晓。
太子府,书房内,公公怀中抱着一捧画卷,踉踉跄跄的走进来,一股脑的全部扔到案台上。
“太子殿下,这是皇上为您选择的太子妃,请过目,看看是否有中意的?”公公好奇的瞧着,谢景麒却一点儿想要看到兴趣都没有。谢渊选择的,无非是朝中重臣家的女儿,能够稳固太子的势力,为他以后登基作为助力。可岳家又不能够像是将军府那般,生怕以后会仗势坐大,权倾朝野。
所以,即便是不打开,也能够猜得到,这些画卷上面,都是二品武将,亦或者那几个行将朽木的老臣家中的孙女。谢景麒头痛的将画卷放在旁侧,轻轻揉着太阳穴,说道:“放在这吧,若是有时间,我会看的。”心中装着一个不可能的人,就算是听从皇命,去娶了任何人,最后不还是愧对和错付么?
“太子殿下,你别为难奴才啊,皇上说是要亲眼看到您选了,才能够回宫复命的。”公公额头上有着冷汗涔涔,伴君如伴虎,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更别说是吩咐的事情没有做好。谢景麒听见外面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来,也是有些不耐烦的抬起眼眸,帝王之气初现,倒是吓得公公直接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
威逼利诱,如今竟然还用公公的性命来威胁自己。
这太子之位,别人看着都是异常艳羡,可只有谢景麒知道,无非就是傀儡一个,处处听着谢渊的话,不过这般而已,“既然你没有办法回宫中复命,那便是在我太子府里住下吧。等什么时候,我看了画卷,你再回去。如何?”谢景麒开口,没有给公公任何回答的机会,便是直接拂袖离开。
“这……”公公也是没有想到,这竟然是有来无回的差事。
走到院内的谢景麒,抬头看着阴沉的好像是夜半的天空,深吸一口气,觉得胸口的郁闷之气无法消散,“我连未来都无法掌控,也自然没有办法给你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这样看来,与景恒在一起,才是你心之所向的,是我没有福气。”
“殿下,宫中又来人了。”心腹的小厮跑过来,谢景麒皱起眉头,说:“直接扣住便好。”
小厮听见这话,却摇摇头,走上前抬起手,掩着嘴,轻声的说:“这回来的不是旁人,是皇上身边的福公公,说是有旨意……”福公公亲自登门?谢景麒拧起眉,低头拍打了两下朝服,说:“那我定然是要去看看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