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帝王多薄情,谢渊能够弑君篡位,足以说明心思狠辣更是缜密。酒量如何岂会不知,北辰宫宴中,他到底是因为醉酒才将阮阮强占身子还是被下药迷醉,清晨便已经心知肚明。只不过,听见阮阮柔弱娇滴滴的诉说着在宫中暗无天日的生活时,心中不知为何生出几分怜惜。
“明日,臣妾要去宫外为皇上烧香祈福。怕是要入夜方才回到宫中,可想吃些什么?亦或是有什么想要与神明求的?”想起明日便是与楚泠歌相约的三日之限,皇城宫墙内眼线众多,稍有不慎便会露出破绽。那日两人相约在宫外灵虚道观,也可掩人耳目。
谢渊摇摇头,倒是也露出几分看不透的笑意,“若是真有神明,怕是也不会答应我何种请求。”
“让福公公安排几位侍卫贴身随行,切莫要让人伤着,草草拜些便回来吧。”谢渊不忍心说那些扫兴的话,只轻声哄着安抚。贤妃心中顾虑颇多,自然也是背对着谢渊睡着。那夜,贤妃梦到北辰宫中的场景,她站在树下,凤知微手中绣着帕子,针脚看起来有些繁琐,搞不懂的时候茫然的抬起头,说:“阮阮,你看,我这样做对么?”
阮阮只是浅笑着,动手将帕子接过来,稍微修整两下,图案就比刚刚要看着顺眼些。
“你的手艺真好,若是我的妹妹就好了,到时候,我在宫中也不至于如此孤单。”凤知微望着宫墙中,北辰国君特意为她制作的风筝,牵着线,说:“阮阮,等父皇寿诞的时候,我便跟他请求,收你为义女如何?到时候我们姐妹相称,你不是与我身边的侍卫两情相悦么?肯定也会为你做主的。”
凤知微那张脸庞在微风中闪闪发光,嘴角的笑容让贤妃不由得摇头。
不,我心中是想要害你的,为何对我这般好?贤妃频频向后退着,脊背忽然抵到一片冰凉,回头望看到凤知微穿着暗红色的女帝朝服,眉眼冰冷的问,“为何要步步紧逼,连泠歌都不放过?不是答应我,要在京城中对她多加照拂么?我对庆余是如何做的?你难道不会良心不安么、”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不得已……”贤妃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躺在染香榻内,身侧谢渊被她猛地起身惊醒,抬起手搂着她的腰肢,抚顺青丝秀发问,“怎么?又做噩梦了?还要替朕求神拜佛,看来明日朕倒是也要随你一起去,为你祈些东西。”
贤妃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摇头轻声的说着,“皇上日理万机,又怎能够为这些琐事动辄出京城?臣妾不过是最近受到宁贵人的叨扰,有些不安罢了。”谢渊听闻,想起宁贵人那张红肿的脸,还有被拖拽下去的身影,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也没有继续提明日要随着她去道观的事情。
“皇上再睡下,天色还早。”贤妃拍着谢渊的胸口,轻声哄着说道。
次日清晨,贤妃如约乘着马车赶往灵虚道观,到达的时候,领路的小道童口中得知,楚泠歌昨夜便是已经在这里等待。“娘娘,是否有些不妥?”天竺警惕的觉得有些不对劲,贤妃却摇头,说道:“泠歌与知微的性格相同,自然是把府中所有人的安危看得重要。左右在将军府也是不安,不如早些来这儿。无需大惊小怪。”
“是。”天竺让同行宫女都在院外等待,随着贤妃进入到内院。看着楚泠歌在厅内,手边摆着一道精致的木盒,正打开,红绸缎布头包裹着晶莹剔透的翠玉镯子。见到东西,贤妃眯起眼睛,似乎是有些震惊。“娘娘倒是准时。”楚泠歌听不出感情的说道。
贤妃淡淡的笑着,自然的坐在左手边,眼神始终没有从玉镯上面移开,“倒是不比你,听闻昨夜便来?”
“既然有事求人,理所当然要做出姿态来。”楚泠歌点头,翠环便是将玉镯推到了贤妃面前。丝毫没有避讳,仿佛并非是什么重要的物件,“娘娘应当是认识的,娘留给祖父,说是待我成年后再交给我。前些日子,我与谢景恒大婚之日,才拿到,以至于在宫中娘娘提起,我却没有想到。回去仔细想想,怕宝物应当说的是这个……娘娘可看看。”
阮阮知道这枚玉镯,是当初凤知微成年时,北辰国君交给她的。
这是北辰皇族的东西,传递了几代,难道,宝物说得真是它?贤妃心中有些不安稳,想要将玉镯拿起来,却被楚泠歌给按住手臂,挤出一抹冷漠的笑容,说道:“娘娘,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找到,可你答应我的事情呢?总不能,今日你拿着玉镯离开,明日将军府上上下下,仍旧要困在这京城中吧?”
“我与娘不同,不会贸然相信任何人。不见兔子不撒鹰,古话总归是有道理的。”楚泠歌说完,将木盒按下,气场十足的说道。天竺不满的拧起眉头,也是轻声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哪里像是小殿下的女儿,这般飞扬跋扈,锱铢必较!”贤妃听到她这样说,微微摇头,让她住嘴。
可楚泠歌却已经将这番话听得真真切切,嗤笑一声。
“像我娘亲?像她任由你们摆布,欺负么?我自然是与她不同的,拜娘娘所赐,我出生后便与她分离,这十七八年来,一直以为她仙逝,甚至是连寻都没有寻过。若是说我像谁,这副做派,怕是最像娘娘吧?毕竟,我小时候,曾经是把你当成娘亲般看待的!”楚泠歌字字锥心,声音也是大了几分。
贤妃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舍和愧疚,但很快就掩饰掉,轻描淡写的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
“可若是我放你们走,这玉镯却不是宝物,该如何是好?”互不信任的状态,倒是谁都不退让。楚泠歌昨夜听着道童们夜读的声音,也曾经想过会有这样的场景,“娘娘说笑了,本来就是虚无缥缈之事,如何证明?难不成要让我在这房间里抹脖子,再复生后,您才能够相信不成?”
楚泠歌说完,翠环便惊讶的看向她,生怕贤妃赞同这般的说法。
小姐岂不是疯了?竟然把自己往火坑里推?“这也未尝不是好方法。”贤妃眼带笑意,温柔的说道。
“可娘娘有没有想过,当日道长说宝物能够给予我第二次生命。若是我当场抹脖子,却又复生,证明宝物是玉镯的同时,您得到它,便什么作用都没有了。不是么?难道,你所求宝物,只是为亲眼见证玄妙之事存在么?”楚泠歌说罢,看着贤妃表情平静。
翠环松口气,也不敢太过明显的表示出来。从将军府前来的时候,谢景恒曾经千叮咛万嘱咐翠环,要盯住楚泠歌,不要让她做什么危险的举动,更是不要让她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将军府。按照楚泠歌的性格,她是能够做出这般事情的。
谢景恒本来是要陪着前来道观,楚泠歌却说,“你留在府中,我怕贤妃与谢渊联手,调虎离山,趁我不在京城,对祖父和爹爹下手。只留侍卫在府中,我不放心。”谢景恒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楚泠歌轻轻抬起手,捂着嘴,摇头说,“我定然会平安无恙的回来,答应我,好么?”
“好。”谢景恒哽在心头有千言万语,在对上楚泠歌那双眼眸的时候,也只能是从她心愿。
此刻,道观内香火气息弥漫,应该是平和的地方,院内却是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看不见的火药味。两人僵持不下,谁都不肯退让,木盒子中的玉镯仿佛是在嘲笑众人般,闪烁着幽幽绿光。楚泠歌轻轻将玉镯戴在手腕上,感受到贤妃的目光,说:“总归,是要娘娘做决断的。”
将决定权交给贤妃,却是以退为进。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贤妃思索后,眼眸弯起,嘴角绽放出笑容。楚泠歌见状却是不安的心跳快了两拍,“你所求不过是将军府上上下下一干人等能够顺利离开京城,我求宝物能够赐予我第二次生命。不如,你和玉镯都随着我入宫,我便跟皇上说打开城门。”
“你就留在宫中跟我做丫鬟,何时我想好,要用这宝物,便将你放走与他们团聚,如何?”贤妃说罢,楚泠歌心头暗叫一声不好。似乎今日贤妃就没有想过要让自己离开。到时候,岂不是会直接发现玉镯并非是宝物?楚泠歌的性命更是保不住……“娘娘所言差已,你认为将军府的人会抛下我离去么?”
镇南大将军府,上下忠义肝胆,绝不会苟且偷生。
“他们肯定不会离开,但是若你要求,疼爱女儿的将军又如何能够拒绝呢?”贤妃点点头,天竺便拿过来笔墨纸砚,放在楚泠歌的面前,说道:“楚姑娘,时辰不早,便开始动笔书信一封吧。娘娘会派人送到将军府的……别担心,书信到,明日清晨四门便会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