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弯弯曲曲的盘山路,马车稍显颠簸,楚泠歌坐在里面脸色惨白,却也强忍着没有吭声,生怕后面谢渊的人追上来,便还要浴血奋战才能够杀出一条血路来。脚程未歇,却也没有想到,京城那队死士会来得如此快,刀剑直接插入行进的马车内,差点儿便是将楚泠歌的发丝斩断。
“保护王妃!”谢景恒大喝一声,便拔剑迎敌。
刀光剑影中,楚泠歌只能够跟翠环待在马车内,安静的聆听着外面的声音,手无寸铁又不会武功的两个弱女子,此刻出去便是给爹爹和谢景恒他们徒增麻烦。“翠环,你若是怕,待会儿便是躲在下面。谢渊派来的人,只是想要我的命,若是找不到你,也不会搜的……”楚泠歌指着坐塌下面的空洞,倒是能够藏下一个人。
“小姐,生我要随着你,死自然也是要随着你,翠环不会抛下你的。”说罢,翠环也是挡在楚泠歌面前,听着外面哀嚎惨叫声一片,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偶尔有风掀起马车帘幔,能够看到外面喷溅出来的血液,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也让楚泠歌紧紧的闭上眼睛,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容。
上苍既然给过她重生机会,能够体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能够重新跟爹爹和兄长在一处那么长的时间,便已经足够。想来,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让爹和娘亲见面,“罢了,若是命该如此,也不过强求。”楚泠歌嘴里振振有词的念叨着,翠环却用力的扯着她的袖口。
“怎么了?”楚泠歌睁开眼睛,感觉外面的惨叫声似乎小了许多。
有人掀开帘幔,楚泠歌手中紧紧握着梅花刺的发簪,横眉冷对的表情让楚添柯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没想到,妹妹竟然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能够在马车中坐得如此稳当!”楚泠歌惊讶到张大嘴巴,赶紧冲过去,扑到楚添柯的怀中,“傻丫头,浑身都是血,若是沾到了,可该如何是好?”
“你怎么在这儿?”楚添柯应当是在定北城中,与北辰国君习武练剑,研究治国纲领才对。
楚添柯扶着她从马车跳下,想着要抬起手捂着她的眼睛,免得看到满地尸首的凄惨模样。楚泠歌却是抬起手拍掉,仔细的查看着,甚至是用脚尖轻轻踢了两下刚刚死去还有些反应的尸首,“应当是谢渊派来的死士,能够行进如此之快,追得上我们,想来是京城中已经发现。未来一段路,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危险。”
“放心,娘已经吩咐我带着北辰国中的部分精锐将士,随行保护你们回去。”
楚添柯这样说着,众人才发现方才浴血奋战的时候,有身着火红铠甲的将士帮他们杀敌。众人见到楚楠雄,也都是纷纷跪下,用右手轻轻抚着胸口,十分恭敬的模样。想来是知道,眼前的粗犷汉子是女帝的夫君,所以才会这般敬重。“前面便是能够歇脚的地方,妹妹舟车劳顿,看着小脸都瘦了一圈,可要歇歇才是。”楚添柯心疼的说道,忍不住的埋怨谢景恒。
“是我催促他们快些走,免得京城之中的人追来。”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楚泠歌此刻倒是向着谢景恒说话,弄得楚添柯十分委屈,看向爹爹和祖父,却没有得到任何好态度。“放心,谢渊派来的人总归还是要些时候的。若是他们同一批出来,此刻应当是埋伏在前面的山头,或是脚程稍慢一些,还在路上。我们喝杯茶的时辰,还是有的。”楚楠雄开口,谁都没有继续反抗。
毕竟,在场所有人都不如他对谢渊了解透彻,更是不如他在战场上运筹帷幄。
“娘,怎么会忽然让你前来接应?”楚泠歌和楚添柯兄妹两人柞子坳旁边的四方桌上,眯起眼睛询问。楚添柯倒是也不懂,“昨日,娘把我叫过去,说是可能京城中有危险,让我在此处等你们。若是今日午后等不到,便卛兵先行冲到京城脚下,将你们营救出来。”
堂堂北辰国女帝,在京城中有着属于自己的暗线,也不足为奇。
能够提前预知到有危险,便也是能够理解,“只是,她为何没有亲自来?”楚泠歌回头看了一眼在独自饮酒的楚楠雄,怕是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受。想着能够见到凤知微,向前走的每步路,都显得那么沉重。
“娘身为女帝,怎么能够随意走出宫墙呢?况且,此行不知前路,说不定要去京城,她又怎么会跟着?”楚添柯想起他们离开后,几次都见到凤知微坐在院中,呆呆的看着那棵梨树,神情也是有些伤感的模样,“娘也是想着你们的,只不过碍于身上的职责所在,不能够随心所欲罢了。”
天命,有些人拼命想要争夺,有些人却只是想穷尽一生逃离。
若并非是天命加身,怕是当年凤知微会选择随着楚楠雄南征北战,成为战场上的雌雄双煞,也算是威风赫赫。命运却让他们被迫分离,“不过,等你回到北辰国的时候,娘就能够彻底解脱出来!”楚泠歌轻笑着,故意说道,“自古江山都是男儿郎坐稳,当初推娘亲继位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回去,名正言顺,从此坐在龙椅上,出入不得的便是哥哥了……”
“你可是亲妹妹!”楚添柯脸都皱成一团的说着,满眼都是不安。
文韬武略,当年在将军府里面接受教导的时候,楚添柯便是讨厌方块字,只要听到先生讲解,便会头晕沉沉的,不如让他背着重重的行囊去翻山跋涉,上阵杀敌,哪怕是用手锤着千斤顶,也要比耳朵受苦强许多。这些日子,在北辰国内,北辰国君比先生还要严厉许多,若是一句话没有达到他的要求,就会狠狠的用带刺的藤条抽着脊背,“我真是有些不想要认咱们的外祖父。”
“嘘,那可是北辰国君,小心等回去的时候,他再罚你。”楚泠歌掩着嘴,欢声笑语不断。
谢景恒和秦枫等人检查着地上的尸体,将每一具都扔到坑里,也算是全了他们最后一程。总归是站错了队,主子的命令不能不从的苦命人。“王爷,这两个似乎不是皇帝派来的人。”秦枫看着地上的尸体,觉得有些奇怪,扯掉黑色面罩后,看到下面竟然有着青涩的胡茬。
“奇怪,好像是……正常男子。”苏白蹲下身体检查半晌后,抬头对谢景恒说道。
谢渊宫中的死士,都是断了六根清净的阉人,不能够有七情六欲,倒是也方便管理。可这两位是全须全尾的男人,命根子已然在。“难道是混进来,想要杀王爷的仇家?”寒王殿下在京城中为掩盖势力,行事作风倒是也有些嚣张跋扈,引来无数的敌人,此话也稍微能够说得通。
“不,他们的腰牌都是宫中的人。”谢景恒像是嫌弃手脏似的,低头用鞋尖挑开他们的衣襟,指着大内腰牌,“这东西做不得假,若是佩戴着,肯定是宫中的人。可到底是皇上,还是哪位皇子太子的奴才,都说不定了……”谢景恒想起楚泠歌与自己说,三皇子的事情。
难不成,这些年装孱弱,久不出宫中的人,才是最大的危险和障碍么?
“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楚啸天和楚楠雄两人站在马车旁,稍做休息的喝着水,喃喃的说着。“总是觉得他们还小,应当在我们的羽翼庇护之下,如今看来,已经是他们的天地,我们这群老骨头应该要放放手才对。”楚啸天轻声的说着。
方才,应对谢渊死士的时候,楚楠雄以一敌三明显有些吃力,若是放在壮年时期,肯定会脸不红,气不喘。可现在,他险些就要被对方偷袭,甚至是抓到命门处。幸好楚添柯及时赶到,用一柄长剑斩断了对方的头颅,才免得楚楠雄受到伤,“是啊,那臭小子的武功倒是也要比我出众许多了。”
“等到定北城,我要向国君讨一处安静的住所,操劳如此多年,总该要歇歇,为自己活着了。”楚啸天抬头看着朵朵白云,蔚蓝的天空,松口气的说道。他们这些自命不凡的人,总是将天下百姓安危都挂在嘴边,似乎缺少他们,百姓便会流离失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眼下看来,没有谁,河水都会正常流动,田地也会按照自然规律产粮。
“是我们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楠雄,也是爹的固执让你浪费了如此多年的光阴。”楚啸天说罢,摇头的苦笑着,说:“也不知道,再见到知微丫头,她会不会原谅我,还是责怪我当年拼命迫使你俩分离。”此刻说后悔,显得太过轻描淡写,可楚啸天却由衷的觉得,是他做错了。
楚楠雄摇头,只是听到凤知微三个字,心跳又剧烈起来,像是要冲破胸膛而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