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将军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就已经分批偷偷有条不紊的离开,不能够齐齐出京城,普通的洒扫小厮和嬷嬷们便都去了山野农家,暂且隐藏起身份。等风波平定后再前往定北城。楚楠雄回头有些不舍的看着那座府邸,深深眷恋两眼后,倒是也不停脚的向着东城门。
马车上,楚泠歌掀起帘幔,看着越来越远的将军府,心说是不能够露出不舍的,却还是红了眼眶。
“小姐,别哭,等过些时候,总还是能够有回来的机会!”翠环心疼的将绢帕递过去,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痕,宽慰的说道。楚泠歌笑着摇头,说:“傻翠环,你要知道,京城若是离开,十年八载是无法再回来的。”谢渊身子骨别说此刻还是硬朗的,就说是三皇子与谢景麒之间的争斗,持续七八年便都不是问题。
你死我活,京城未来会如何的乌烟瘴气,一眼便是能够看到。
楚泠歌身为将军府的嫡女,携着宰辅大人和镇南大将军投奔北辰国,谢渊的性格肯定会扣上叛国的罪名,百姓沸沸扬扬,不明所以之人肯定会戳着脊梁骨,如何回得来?即便是等过几十年,沉冤得雪,人们都知道当楚家上上下下是为了活命才会离开,又能怎么样呢?物是人非事事休,回不去。
“都说,将军是最舍不得的,早晨离开时还听下面那些亏心的小厮和丫鬟说,姑娘一点儿都看不出来难过和悲伤,满脸都是要去定北城中享乐的兴奋。真是该让他们睁开狗眼瞧瞧,姑娘到底是不是不舍!”翠环嘴里唾骂着,也是有些愤愤不平。原本在摇晃的马车上,还是有些难受的,被她这么闹起来,楚泠歌倒是也好了不少,笑着说,“阿大可是见过你这般不饶人的模样?”
听见阿大,翠环脸上也闪过一丝娇羞,说:“为小姐打抱不平,何苦又扯上我。”
“我在想,若是阿大知道你这副模样,还愿意与你携手终老,可是爱惨了你吧。”马车内,两人都是出阁女子,说起话来,倒是也不避讳什么。只不过惹得翠环还是羞臊红了脸,“小姐就知道在我这儿呈口舌之快,怎不见在王爷那儿也这般说呢?”翠环投骰子哼一声,不解气的说道。
楚泠歌望着外面正策马的少年郎,眼角眉梢都是情谊,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注视,谢景恒也是放慢步调,凑过来,问:“可是不舒服、要下来走走?”楚泠歌摇头,心口生出了丝丝甜蜜,“告诉爹爹,快些出城门,不要有片刻的停留,不然,我总是不安心。”
贤妃在谢渊身边倒是能够说得上话,可找到的理由究竟能够迷惑多久,总是未知数。
“是,你便坐稳了。”谢景恒看出楚泠歌的担心,倒是也催促苏白和秦枫,先去东城门打招呼。眼见着越来越近的城门,楚泠歌的心跳也是越发快速起来,像是能够听见后面马蹄声紧追不舍般,直到顺利的走出城门,才松口气。翠环被她吓得,也是捏紧拳头,说道:“小姐尽是会吓唬人。”
平安便好,掀开帘幔,看着靠近的谢景恒,楚泠歌倒是也嘱咐的说道,“咱们同行这些人,都是军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一刻也不要歇脚,路过的镇子也要直接绕过。我和翠环出行的时候,也是带着充足的水和点心,饿了便是来吃两块。提前到定北城,我们便是能够提前放心,不然……总归是有危险的。”
“好,你若是难受,便告诉我,歇歇脚的时辰总是能够挤出来的。”谢景恒心疼的看着楚泠歌有些苍白的脸色,轻声的说。楚泠歌也是绽放出笑容,让他安心。出京城的城门,不过是第一道关卡,只要走出来,便是谢渊派人来追杀,也可以厮杀抵抗。
京城,早朝,谢景麒太子朝服加身,站在文武百官前列,目光清冽的看向谢渊。原本懦弱又温顺的太子几日间却像是换了人似的。挺直脊背,倒是不卑不亢的模样,朝臣中有些肱骨重臣,对他倒是已经赋予厚望。不过,这般是谢渊最不愿意看到的,他仍旧是壮年之时,却被太子夺位?
哪怕谢景麒心中没有这种想法,谢渊也总是会想起当年他拎着一柄长剑,去养心殿将亲生父皇斩于剑下的模样。总归是有着几分惧怕的,“京城如今动乱,边疆又是节节败退,没有善战的将士愿意领兵出战,太子如何看?”谢渊此刻已经生出了想要让谢景麒领兵出征的念头。
太子亲率将士出战,能够鼓舞士气,若是出些差错,倒是也能够打击一下谢景麒的锐气。
“儿臣以为,应当要犒劳三军,不能够以败仗克扣,让将士寒心。”谢景麒倒是聪慧,没有提起要主动领兵的意思,谢渊身为父皇,总不能够在此刻吩咐他带兵上前线。“将军府,如今还是称病不出么?镇南大将军威名赫赫,只要是挂帅出征都能够降服那些边疆的小贼,如今为何闭门不见?来人,去传镇南大将军。”
谢渊忍了半月有余,总归还是不能够放心,尤其是在如此的紧要时刻。
派出去的人,三炷香的时辰后匆匆忙忙的回来,满脸都是寒意,更是大气都不敢喘的冲到金殿上,说:“皇上,皇上不好了……”文武百官的朝臣都纷纷看着他,疑惑不解。“什么事情,如此大惊小怪!”谢渊不喜欢有人大惊小怪,脸色已经有些不善,可跪在地上的太监此刻已经魂不守舍。
“回皇上,奴才去将军府传旨,可将军府如今大门敞开,里面竟然空无一人。奴才进去,是真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这番话,在金殿上说出来,倒是瞬时间炸开了锅似的,议论纷纷。谢渊拍案而起,不敢相信的拧起眉头,“人都去哪儿了!整座府邸都空了,为何如今才知道!”
那些眼线,都是做什么的!谢渊怒气已经冲到头顶,身影晃了晃,险些没有晕过去。
福公公连忙扶住,回头使了眼色,片刻后,有人在福公公的耳边轻声低语了两句,他也是脸色大变,走到谢渊旁边,说道:“皇上,安排在将军府外面的眼线,全部都……死了。尸体被扔到巷子口,巡防营的人眼下才发现,正在抬回来。”
“好啊,好。”谢渊竟然是忘了,哪怕是身手了得的暗卫,又怎么敌得过镇南大将军?
可双拳难敌四手,正在疑惑时,福公公接着说,“听闻,抬回来的时候有两个还没有咽气,他们说……寒王殿下也是在将军府里的,他带着几位高手。”这倒是能够解释通了,他们倒是会挑日子!谢渊气的浑身都在颤抖,眼睛看着站在金殿上的谢景麒,说:“太子,带着人去把将军府给我抄了。”
“是,儿臣遵旨。”
此刻再抄家,意义不大,谢渊不过是想要让天下人都看着,镇南大将军是叛国的。
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谢景麒听闻将军府上上下下已经离开的时候,心里咯噔一声,有些难过,却并不惊讶,似乎是在她嫁给谢景恒的那刻起,就已经猜到会有这样的瞬间。带着人走进将军府的时候,谢景麒竟然会失笑出声来,“真是将所有都安排的井井有条,该留下的,倒是也没有带走一件啊。”
“太子殿下,从何处开始搜?”谢渊吩咐的人,在旁边问着意见,谢景麒挥挥手,说道:“你们随意吧,便是不要动坏了府邸中物件摆设便好。”那些侍卫和小厮鱼贯而入,倒是也将各个房间给侵占。谢景麒步步走在庭院中央,想起小时候在这里玩耍的景象,一眼多年,倒是也有些怀念。
不知不觉,谢景麒走到楚泠歌的闺房,后来成亲后跟谢景恒同住的院落。
看着四处搜着的小厮,谢景麒坐在八仙桌旁,叹口气,手轻轻的放在桌子上,却觉得有些不对劲。眯起眼睛,低头看着角落处的暗号,愣住半晌,旋即笑起来。“你们去其他地方搜搜吧,此处,我想自己静一静。”谢景麒倒是不避讳的说着,他与将军府嫡女的那段爱恨情仇,怕是宫中和京城中的人都知晓。
说书人已经盘算出了无数话本子来细说,众人退出去后,谢景麒按照暗号的方向,走到床榻旁。
修长的手轻轻的摩挲着床榻下面,叩击到木盒子,拿出来,迅速的将厚厚一沓信纸塞在袖口中,等回过神来,谢景麒也是有些好笑的说道,“如今这副模样,倒像是会情郎的桥段。怎么,当日你藏这些的时候,寒王殿下就没有与你置气么?”
“若是与你置气才好,也该让寒王殿下心中急上一急,总归是我要比他难熬些。”谢景麒将木盒子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走到院内看着那棵杏树,说:“毕竟他能够日日见你,我……怕是再也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