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凭空从京城中蒸发，几百号人消失无踪，谢渊怎能够善罢甘休，自会派人来搜府抄家。”楚泠歌对谢渊行事作风把握清楚准确，“我们轻车简从，会留下许多无法带走的书简信件，这些都会被送到宫中，被谢渊反复研读，甚至是找出蛛丝马迹。”
楚泠歌说罢，回眸在八仙桌的角落处，用发簪刻下符号文字，又偷偷用烛泪抚平。
“我与太子哥哥自小总是喜欢在将军府里偷偷藏东西，怕爹爹发现责罚，便总是留下属于我们两个的暗号，只要他见到，便能够知道书信留在何处，总归能够找到。”楚泠歌说罢，倒像是没有发现谢景恒脸色铁青，满面醋意的模样，咳嗽两声，自顾自的向外走去，说道：“明日便要离开，我去瞧瞧爹。”
脚底抹油的楚泠歌顿时从房间里脱逃成功，向着正院走去。
门外杏树和池塘里面的几尾锦鲤，仍旧像是盛夏时分般，仿若隔世，楚楠雄呆呆坐在石椅上，望着水中倒影出神。楚泠歌悄悄坐下，挽着他的肩膀，将头靠上去，奶声奶气的问道，“爹有心事？”楚楠雄回过神来，也是轻轻笑着，说：“一转眼，你便都已经长得这般大了。”
“这种话，爹可是说过许多次。”楚泠歌不满的坐直身体，抬头胡乱扯着楚楠雄鬓角的白发，有些刺眼似的，说：“我知晓，离开京城对于爹来说并不是什么可以轻易接受的改变，可既然容不下，总不能够静静等待着死局到来。为人一世，难道不该为自己所想，随心所欲的活着么？”
楚楠雄没有回答，楚泠歌蹙起眉，语气倒是也多了几分坚定。
“或许是女儿太过自私，可天下之事未免大到无人能够掌控。爹和祖父心怀万民，终有做不到的事情，若是禁锢在牢笼中，岂不是坐井观天？远离朝堂，闲云野鹤，仍旧能够凭借实力和才智，造福天下万民。为何要局限于京城？难道，爹是放不下镇南大将军的名声，和万民敬仰么？”
楚泠歌故意挑衅的说道，看到楚楠雄一双眼眸瞪圆了摇头，“不，不是。”
“京城，是我小时候就生活的地方，这里处处巷口街角都有着属于我的回忆。从前征战时，命悬一线总是想着你和爹，还有京城的梅花糕，才能够咬牙坚持下来。可眼下离开，就不知何时还能够回来，不免有些感伤罢了。”楚楠雄摸着她乌黑的发丝，轻声说，“我知道，你和寒王殿下处处谋划都是为爹和全府上下着想，放心，明日会安然无恙的离开，别担心。”
久未放晴的天空，此刻却能够看到艳阳高照，萧瑟冷风仍旧让人发抖。
京城中，贤妃从睡梦中惊醒，天竺连忙走到床榻旁服饰，端着参汤给她喝着，说：“娘娘印堂发青，是忧心过多，可应该要好生休息才是。”贤妃擦着额头的汗，竟然有柳嫔入梦，她那般张牙舞爪，满面都是血泪的模样，走到她面前，阴森森像是浑身都冒着寒气的问，“这些年，你可是睡得安稳？”
“皇上可是来过了？”贤妃摇头，从枕下将玉镯取出，戴在手腕上，多少才能够安心些。
天竺摇头，望着外面的天色，小声说：“听福公公来传，边疆战事吃紧，宁二公子节节败退，倒是有些不敌的兆头。将军府又是称病，拒不接旨。少将军与楚姑娘……前些日子前往塞外山庄游历，皇上心情不好，已经责罚了不少宫女和太监，此刻养心殿，都是人心惶惶。”
“福公公说，若是娘娘起身，便去一趟，看能否安抚下圣上。”天竺偷偷瞧着贤妃的脸色。
这种时候，后宫嫔妃恨不得躲得远远的，若是不怕死的贸然觐见，受到责罚是小，打入冷宫是大。可龙怒总归要有些人去安抚才是，福公公难免会想到贤妃。
“去，将小厨房做的梅子汤端着，随着我去看看。”贤妃并没有梳洗更衣，发髻摇摇晃晃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垂下来，松散似的。午睡后的宫袍也松垮的披在肩上，任由人瞧着有些媚态。天竺跟着来到养心殿，听见里面谢渊正恼怒的将茶盅扔到下面，破碎的声音吓得奴才们纷纷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贤妃款步迈进养心殿，右手却也是抬起来捂着胸口的问道，“是谁惹了皇上，这般大的气？”
“你怎么来了？”谢渊皱起的眉头在看到贤妃的瞬间，倒是也松懈些许，伸出手牵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怀中，说道：“这些奴才办事不利，是否吓到爱妃了？”贤妃摇头，从天竺手中将梅子汤拿过来，送到谢渊面前，轻轻用白玉瓷勺舀一口，递到他嘴边，说：“臣妾亲手做的，尝尝可好？”
谢渊听闻，倒是也张开嘴，下一秒却酸的眯起眼睛。
“呵呵。”贤妃掩着嘴轻声笑着，将脸埋在谢渊的胸膛里，地下跪着的奴才谁都不敢抬眼瞧，耳根子却也是瞬间变得通红，浑身都颤抖着，生怕若是弄出声响来，扰了谢渊的兴致，脑袋就要跟脖子分家了。“你是故意要瞧朕的笑话，是不是？”谢渊宠溺的掐着贤妃的脸蛋，逼迫她看向自己。
那一双含着情的眼眸，像是能够滴出水似的，浇灭了谢渊心中的熊熊火焰。
福公公见状，也忙走下台阶，踢着那些仍旧跪着的奴才，小声驱赶的说道，“还不快滚下去？等着皇上请你们下去呢？”奴才们听见，起身都不敢的连忙爬着出去。贤妃余光中见到养心殿内已经空无一人后，才轻声说，“最近皇上的火气倒是越发大了，后宫的姐姐妹妹们也都唉声叹气，真叫臣妾睡不好。”
“总归是前朝那些混账东西，无能，竟然连小小边疆的叛乱都平不定！将军府更是，竟然称病，闭门不出！简直是没有把朕放在眼里，明日我便让……”谢渊还没有说完，就被贤妃抬起手，直接捂住嘴。福公公在旁边看着，也是不由得心惊肉跳，能够如此对谢渊的，怕只有贤妃娘娘敢。
唇边触碰着贤妃的手，谢渊也像是燥热的身体碰到寒冰似的，顿时没有脾气。
“前朝的事情，臣妾是不应该听到的，皇上也不要与我说。将军府效忠朝廷多年，我听说也是真的染了病，怕登金殿会传染皇上龙体，才会闭门不出的。”贤妃淡淡的说着，“东西南北四处城门，皇上可还是让人守着？”贤妃猛地想起什么，有些紧张的问着。
谢渊点头，有些不明所以，“爱妃可是有什么问题？”
“前些日子，我去灵虚道观，道长与我说，这些日子京城不安逸，是有妖邪作祟。东西南北四处城门，莫要把守。只像是平常模样，等妖邪不愿继续留存在京城后便可离开，不然无法遁走，反倒是困在城中。”贤妃说的倒是真真切切，况且宫中出现过柳嫔的事情，谢渊对妖邪作祟的事情，也多少是有些相信的。
贤妃作势，就要扶着身体跪下，被谢渊给拦住。
“前些日子，臣妾回来心神不宁，倒是也将道长的话忘到一旁，如今才想起来。皇上该责罚臣妾，说不定，边疆动乱和京城中的这些大大小小琐事，都是源于此……”贤妃眼眸清澈见底，谢渊倒是也相信了七八分，“爱妃莫要自责，如此小事，我明日便是吩咐下去。”
养心殿，毕竟不是后宫嫔妃可久留之地，若是让前朝古板的大臣们知道，怕是又会弹劾哭诉。谢渊便让天竺先行伺候着贤妃回到寝殿中，入夜再去陪伴。等两人离开，谢渊拧着眉头，吩咐福公公将钦天监的人找来觐见，跪在地上的人胆战心惊，不知又出何事。
“最近星相可是有变？”谢渊眯起眼睛，讳莫如深的问。
钦天监的人瑟瑟发抖，小声说道，“京城中有星相变动，却不是什么大动，故而未曾上报。”
“星相变动，岂有小事？”谢渊原本只有七八分，此刻却是已经将所有不对的事情归结到妖邪作祟上。前阵子，梦中先帝竟然频繁出现，怕……“明日，吩咐四城门都恢复原本守卫，钦天监的人立刻做法，驱除妖邪，将功赎罪！”谢渊说罢，挥挥手让他离开。
福公公在旁伺候着，见谢渊稍显疲惫，说道：“皇上乃真龙天子，京城动乱必定会化险为夷。”
“太子是否还禁足在东宫？”谢渊想起被责罚的谢景麒，福公公愣住片刻，点头说道：“太子始终没有出府，想来是已经反省。”反省？在朝堂上竟然敢与他作对，对待朝臣们的态度竟然也是截然不同，难不成还真是想要坐在龙椅上？“去东宫，让太子明日来早朝吧。”
福公公跟在谢渊身边多年，此刻却也有些分不清，圣上的心思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