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局已定，谁都没有抗拒的勇气。
孙秀知道适可而止，辞官不成，离开陈奇，镇守西京，也算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张之芳担任了右丞相之后，司马的位置空缺了出来，陈奇直接将其废除，令太尉何功佩兼领此职。
反正战马、战车、铠甲、兵器、马场等也都与军务相关，何功佩此人又足够老实，陈奇也不怕他权力过大。
这倒是给仲璋、郭广威等人敲了警钟，别看你是六大卿之一，那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废了你，照样无关紧要。
退朝之后，许仲、张之芳、孙秀、何功佩四人结伴而行。
孙芩本来想找着孙秀说上一两句话的，眼看着人家三公四人走在一起，说说笑笑，没来由的心里极为失落和丧气，索性就不上前了。
这种心境也可以理解，毕竟孙芩现在身处高位，被人称为“朝端”，得意是得意了，飞黄腾达也算是飞黄腾达了，可是这一切，如果入不了孙秀的法眼，不被孙秀所认可，就毫无意义。
可以说，孙秀是孙芩精神上的父亲，两个男人，一对父子，为人子者，其实最想超越的人，最想较量的人，最想得到认可的人，就是父亲。
而孙秀又不是孙芩真正的父亲，所以孙芩相与他一较高低，甚至将孙秀给彻底击败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了。
这是一种情结，从古至今，都不会缺乏的情结。
其实孙秀知道孙芩想找自己说些什么话，但是眼下不是机会，孙秀也不会在这种公开化的场合里跟他说什么东西，他觉得孙芩已经走上了一条极度危险的不归之路，须得赶紧把他拉回来。
瞧着孙芩踽踽而行，快步走远，孙秀并不动声色，只是对张之芳笑道：“之芳啊，以后洛都这边的事务，就得劳烦你了，你肯定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丞相，你算是把下官给推到了火坑里了。你可真坏！”张之芳开着玩笑。
“你也是丞相，别下官下官的叫了。”
“那不一样，下官是右丞相，公是左丞相，咱们当朝为官，以左为尊嘛。”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丞相在这里议论高低，把我们两个置于何地？”许仲打断了他们的话，说道：“孙公啊，你可真有一套！不过，我对你不满意，你推荐之芳做丞相，为什么不推荐我和功佩？难道我们两个就不如之芳了？”
何功佩笑着摇了摇头。
张之芳说道：“孙公你看，这有人就不高兴了吧？我这个丞相啊，马上就是众矢之的了！这是第一个射来的箭，后面，还不知道要防备多少呢。”
“你不用搭理他。”孙秀笑道：“他早就想归隐山林了，我还能推荐他做丞相？推荐了也是白推荐。至于功佩，你问问他，想做丞相吗？怕是太尉都不想做了。”
张之芳诧异的看了许仲一眼，问道：“许公真的也想辞官引退？”
许仲笑道：“所以说孙公眼毒，这才刚刚回来，就看穿了瞎子的心事。只可惜，被你捷足先登了，我再跟皇上提，就是上眼药了，唉……想歇歇，都不可能了啊。”
孙秀道：“我先替你试了一回陛下的态度，听你话的意思，你还有点埋怨？”
“岂敢，岂敢。”
“二公为何都想着引退呢？我瞧着你们身体也没有什么不对啊。”张之芳执意的问。
许仲叹息了一声，说道：“如今的朝局，再待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当中一个要人命的旋涡，你是跳进去，还是置身事外？”
何功佩默默的点了点头。
张之芳急了：“如此危险，我岂不是要坏事？”
“之芳。”孙秀肃容说道：“我送你八个字，你记好了，可保你安然无恙。”
“哪八个字？”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请孙公细细指教。”
“你说一万句话都对，也不如你保持缄默。”孙秀缓缓说道：“少说话，做琐事，听吩咐，不争求。”
张之芳把孙秀的这几句话记在心里，细细品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掰开了揉碎了，每个字，都像是至理名言。
许仲暗暗佩服，道：“这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我瞎子也得记好了。”又说道：“你看人家功佩，什么时候多过嘴？”
何功佩笑道：“我是嘴笨，就是想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上就喜欢你这样的，百官，也敬重你这样的。”许仲笑了笑，道：“不像是有些人，上蹿下跳，唯恐旁人不知道他春风得意，唯恐皇上不知道他计谋高明，这其实才是最傻的。孙公，你从前教他的东西，看来他都没有真正记在心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啊。这样下去，能是什么好事？”
孙秀点点头：“多谢许公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
许仲说道：“陛下还交待了，该给令郎和清玉公主完婚了，正式迁都之前办了吧？”
“好，全凭许公安排。”
“嗯，我心里有数了。”
四人分开之后，孙秀回到府上，瞧见孙芩已经在了。
“叔父，你回来的太突然了，怎的也不事先叫人来吩咐一声，侄子好去迎接你，尽尽孝心啊。”孙芩一边帮孙秀脱朝服，一边殷勤的说道。
孙秀“哼”了一声，道：“你有这个孝心的话，我回不回来，你都一样能尽。听你婶娘说了，我走之后这么久，你就来过府上两趟？怎么，我一走，你便不认得来家里的路了？”
“看来是婶娘怪罪侄儿伺候不周了。”孙芩惶恐的说道：“叔父有所不知，侄儿这段时间——”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做了尚书令，成了朝端，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哪能得空出来，对不对？”孙秀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十分不善。
孙芩颇为尴尬，笑了笑，道：“原来叔父也怪罪侄儿了，怪罪侄儿做了尚书令，分了丞相府的权责。”
“住口！”孙秀厉喝一声，吓得孙芩浑身一颤，眼见孙秀脸色通红，目光凌厉，更是惊得退后了一步，他还从来都没有见过孙秀这样发怒的神情。
章琼舒在内室匆忙出来，劝慰道：“你对着芩儿发什么火气？你们亲爷儿俩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好好跟芩儿说！”
此时孙麓也从外面回来了，喜道：“父亲，大哥，你们都回来了啊。”眼见章琼舒给他使眼色，又感觉气氛不对，便说道：“父亲和大哥稍作，我去泡壶茶来。”
章琼舒也道：“我去吩咐下人多做些饭菜，芩儿留下来吃饭。”
屋子里，又只剩下孙秀和孙芩叔侄了。
孙秀缓缓坐下，盯着孙芩，冷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快要大祸临头了！？”
孙芩愕然道：“侄子没有犯什么错，一向尽职尽责，秉公执法，从不徇私舞弊，也不贪墨，陛下待侄子也正优渥，侄子有什么大祸要临头？”